麻衣、荆簪,形貌拙朴。若论及衣着配饰,黎长老和墨天机便连在座这些公子府上的家奴都比不上。然而他们二人往那一站,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仿佛鹰隼入林,百鸟禁声,白衣笑王侯的气场着实厉害。
    “老夫黎大隐!他叫墨天机。”
    黎长老手拄黎杖,一双眼睛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世家子弟,淡淡地说道:“消息,是老夫派人探听来的,诸位可相信了么?”
    司马业双眼一眯,道:“黎先生,你墨家起于微末,历来都是为天下贫民而奔走,不屑与豪门权贵打交道,为何这一次黎先生和墨大师会站在我们一边?”
    “公子此言有所偏颇。”
    墨天机微微一笑,道:“墨家并非只为贫民百姓而奔走,乃是为了天下公道,公道常不在小民一边,所以我墨家站在小民一边的时候便多了。若是小民痞赖,坑蒙拐骗,亦是我墨门所不耻。”
    黎长老颔首道:“正是!墨家兼爱,无分彼此,要纠的只是不公二字,不问亲疏,不分贵贱。是以,我墨门中有人贪慕异术,与妖人为伍,我二人亦决裂而去,决不同流。”
    周公子眉梢一扬,道:“黎先生不觉得,若是你墨门掌握了那异术,或可因此而大兴么?”
    墨天机摇头道:“要得天下人认可,非得从心字上下手不可。异能之术乃旁门左道,仗此奇术,或可让墨门兴盛一时,随之而来的便是灭顶之灾!如何能与我墨家坚守的大道相提并论?”
    墨天机没有说出邹阳那骇人听闻的实验,他虽离开了天机城,却仍以墨门弟子自居。如果说出邹阳所为,拿活人做实验?
    在这个时代,就算是死人,尸体都不容破坏,否则就是亵渎,按国法可处以死罪的,更不要说用活人实验异术。现在天机城与邹阳已经携手,如果说出这种事来,恐有损墨门声誉。
    周公子欣然起身,向黎大隐和墨天机长长一揖,道:“今日得见黎先生、墨先生风范,胸襟格局,令在下佩服之至!吾等愿与两位先生一起,制止邹妖人邪恶之举,以免生灵涂炭,祸及天下!”
    ………
    天机城城中,除了老幼妇孺,仍然留居于此,青壮子弟,已分批出发,携带铸鼎的材料,赶往泰山。
    今天,周天行和秦泽、袁采薇、杜若也要启程前往洛阳了。
    周天行背起包裹,回首望了一眼,淡淡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一尘不染的案几上,给这间粗朴的房舍增添了几分温馨之意。周天行环顾周围,心中涌起浓浓的不舍。
    短短的数月之间,他已经喜欢上天机城。
    天机城内人人安居乐业,无分彼此。只需辛勤耕耘,便无需担心饥馑之忧,闲暇时还可读书;心有疑团时,与同门学者唇枪舌剑,若是闷了,便学墨璇,背上行囊游历天下。
    这是一片乐土啊,周天行喜欢这样的生活。
    “嗳,天行,这把软剑给你。”
    秦泽走过来,递给他一条皮带般的东西,赞不绝口道:“这口软剑是墨姑娘打的,看起来细薄柔韧,平时可作腰带,锋刃却可切金断玉!”
    “我现在还不会,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帮天行哥哥打造一口趁手的兵器。”
    杜若也换上了远行的服装,走来时恰听到秦泽的话,马上不服气地说。
    她会绣荷包儿,但如今周天行已不复当初的生活环境,一口剑显然更适合他。
    杜若正在如饥似渴地学习墨家各种知识、机关术、铸造术、冶炼术,乃至武功。
    她真的有信心,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亲手帮周天行打造一口趁手的兵器。
    周天行笑道:“那是自然,若儿妹妹将来打造的兵器,一定比墨姑娘的还好。”
    周天行说着,一按腰带上的卡簧,“铮”地一声龙吟,三尺寒光弹出剑鞘,柔韧的剑身立时绷得笔直,剑刃“嗡嗡”作响。
    看着这把精致的软剑,周天行也不禁暗叹墨家巧夺天工的技艺,他在袁家时学过剑法,而且是在该地很流行的越女剑。
    越女剑轻快迅疾,使这口软剑倒是相得益彰,秦泽也是知道他会越女剑,才把这口软剑要了来,送与他防身。
    杜若看的眼热,眼热倒不是羡慕周天行有这口剑,而是因为这剑不是她为周天行所制。
    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一定造出一件可以传之后世的神兵利器,送给我天行哥哥!
    杜若在心中,暗暗地发着誓。
    ……
    邹阳要跟着最后一批墨家子弟前往泰山,此时,他已候在城下,为周天行等人送行。
    看到周天行、杜若,秦泽和袁采薇四个走过来,邹阳不禁吁了口气。
    看得出来,杜若和周天行是下意识地靠近,两人肩并着肩,但行走之间却没有丝毫不利,仿佛同进同退,恍然一体。
    而秦泽,肩头明显倾向袁采薇一边,但袁采薇却有意无意地利用步伐的快慢,与他错开了距离。
    两对看似情侣的男女,此时的关系微妙的很呐!
    邹阳看在心中,却只是淡淡一笑。儿女之情,他是不放在心上的。他知道,袁采薇只是有求于他,而周天行和秦泽,却是真的感激他的栽培之恩,视他如师,所以,不希望秦泽情场受伤。
    只是,看他一厢情愿的样子,陷入情网的人,只能自悟,又怎么可能是你拉得出来的。
    四人走到了邹阳面前。
    “邹师!”袁采薇向邹阳嫣然一笑,双手一抱拳,巧之又巧地错开了和秦泽并肩而立的角度。
    “嗯!”邹阳抚着胡须,看了四人一眼,道:“此去,有什么事的话,采薇与天行多商量。非不得已,不可闹出乱子,坏了我等大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袁采薇道:“邹师放心,弟子会以得到五色石为第一要求,谨慎行事的。”
    邹阳满意地点点头,秦泽忍不住道:“邹师啊,怎么有事让天行和小……采薇商议啊,还有我呢?”
    邹阳瞪了秦泽一眼,道:“采薇啊,你最重要的事,就是看住这个混小子。性情冲动,行事莽撞,若非你占了一个快字,这次洛阳之行,老夫绝不让你同去。”
    周天行忍笑道:“邹师放心,我们会看住他的。”
    杜若也笑道:“邹师放心吧,阿泽哥哥最听大小姐的话,有大小姐在,他一定比小兔子还乖。”
    秦泽有心反驳,可一想到此去,要叫袁采薇看着自己,心中竟一阵甜蜜,便嘿嘿地笑了两声,没有言语。
    袁采薇瞟了阿泽一眼,对邹阳道:“邹师,还有别的吩咐么?”
    邹阳沉吟了一下,神色渐渐肃然下来。
    四人一见邹阳神色如此严肃,都知道他有极重要的话要说,便也悄悄站直了身子。
    邹阳道:“有一番话,老夫正要叮嘱你们。这次,你四人往洛阳去,一个墨门弟子,都未叫他们同去,你们以为,老夫为何如此安排?”
    四人面面相觑,秦泽脱口道:“难道是因为邹师不信任墨门弟子?不!不能啊,最终的地点在泰山,最重要的人是邹师你,你是要跟他们同去泰山的,哪有不信任的道理?”
    邹阳道:“难得你还想的明白!我之所以不叫他们派人与你们同去洛阳,是因为……墨门规矩,太过拘泥,而你们此去,可能会遇到各种情况。我希望你们记住老夫的话,若是打探到五色石的消息,如何把它弄到手,才重要,而不必考虑用什么手段!”
    邹阳目中神光炯炯,有些激动:“老夫所为,是一桩改变数百年江山之格局的大事!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为今日,足足耗费了二十年时光,如今天机城又是倾其所有,我们,只能成,不能败,万万不可因为有所拘泥,坏了这千古盛事啊!”
    邹阳说的话虽然还有些隐晦,但话中的意思却是很清楚了:我只要五色石,不管你们是怎么拿到的。只要找到了五色石的下落,我不管你们是坑蒙拐骗,还是杀人越货,总之,一定要把它给我拿回来!
    周天行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自在。
    袁采薇却对这番话深以为然,她也明白,邹阳之所以说这番话时一直望着她,就是寄望在她的身上。
    袁采薇慨然道:“生不能五鼎食,便当五鼎烹之!大丈夫行事,自该如此!邹师放心,为了遗泽千古,一时有违道义的事,也没什么。我等,会将邹师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邹阳缓缓点头,微笑道:“好!有你这番话,老夫就放心了!”
    周天行、秦泽和杜若,原本都是袁家的家奴,秦泽又对袁采薇一往情深,邹阳自然相信,只要袁采薇认可他的做事风格,此行便会毫无顾忌。
    邹阳缓缓退开两步,微笑地一拱手,道:“老夫会在泰山之巅,等你们的好消息!”
    周天行无法多想,便与袁采薇、秦泽和杜若一起,向邹阳长长一揖,举步向天机城外走去。
    还在找&ampquot捕星司之源起&ampquot免费小说?</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