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周天行等人在云荒村民们依依不舍的相送下,离开了山村,赶向另一个地方。
    身体力行,扎根民间,用看似微不足道的,至少对那些豪门大户人家来说,不值一提的手段帮助这些百姓,这是墨门子弟一直
    在做的事。
    墨门武者艺成出山时,要行侠仗义,刺杀无良的豪绅恶霸。而行善举,于他们而言,才是几乎每天都在做的事。
    惩恶,扬善,他们的目标也许和邹阳一样远大,但他们一步一个脚印,走在当下。
    山川连绵,在遥远的另一处,尹川山中。
    断崖下。一缕和煦的阳光通过竹林内照下来,叽叽喳喳的鸟雀在枝头上欢快地跳跃,不停地啄食着枝头鲜美的果实。
    山洞的洞口外面还有余热未息的灰烬,秦泽躺在松软的草垫上,沉沉地睡着。
    梁琳去溪边洗漱已毕,用刀鞘盛了泉水,踏着晨露,轻轻地走进洞窟,看着仍在熟睡,但气色明显好转过来的秦泽,心中升起
    一抹难言的柔情。
    梁琳蹲下去,凝视秦泽良久,将装着水的剑鞘,小心地竖在崖边。
    不料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还是惊动了秦泽。
    秦泽猛然张开了眼睛,一瞬间,他恍惚正睡在臻水袁氏他的房中,马廊的马牛正等着他去喂,成堆的牧草等着他去铡。
    然后,他就彻底清醒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梁琳的美丽容颜,昨日所经历的一切,一点一滴地回到了他的意识当中。
    “我们,都活着。”
    秦泽喃喃地说。
    “是啊,我们都活着。”梁琳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
    日上三杆的时候,阳光照在这片山谷之中,给这里的花草树木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颜色,充满勃勃生机。
    梁琳正在艰难地生着一堆篝火,猎物她已经打来了,她是个好猎手。
    可以前打猎也有下人跟随,而野外生火更是不必要,她喜欢狩猎,却未必会吃她的猎物。
    猎物是秦泽在溪边褪皮除脏进行清洗的,梁琳努力想证明自己的能干,于是提前跑回来生火了,结果就是,她清早刚刚洗过,
    原本吹弹得破的脸蛋儿,现在熏得黑一道白一道的,如同小鬼儿一般。
    秦泽提着剥好的兔肉,有趣地看着她,她虽然装着没有看见自己,但脸蛋儿越来越红,虽然沾着黑灰,却煞是好看。
    “喂!你就看我热闹啊!”
    梁琳把柴禾一摔,晕着脸瞪着秦泽,嗔道:“你会你来嘛。”
    秦泽笑嘻嘻地把兔肉递给梁琳,蹲到地上,搂树叶,点火石,轻轻一吹,待那火起,马上把细小的干树枝和干松针洒上去,待
    那微弱的火苗儿变大了,再把大一些的树枝加上去。
    他很技巧地把树枝架得有缝隙,而且相互拱架,没有压实在火上,火很快熊熊燃烧起来。
    “看着很容易么,我下回就会了。”
    梁琳不服输地说着,把兔肉递了过去。
    温暖的火苗舔舐着兔肉,在火苗均匀炙烤下逐渐变成金黄色,并且散发着诱人的肉香味儿,看得梁琳食指大动。
    秦泽的心头却泛起一抹淡淡的苦涩。
    以前他和周天行陪袁采薇狩猎的时候,两人各有分工,他来打猎,杜若负责拾柴生火,周天行负责炙烤,袁采薇负责品尝。
    自己当初,正是因为喜欢看到袁采薇品尝烤肉时露出迷醉的微笑,才下了功夫跟府邸上的厨娘学会了一手超过周天行的烧烤技
    术。
    现在,他越来越喜欢回想以前的事情。也许,正是因为追随邹阳实现理想的梦越来越虚幻,越来越渺茫,所以他现在开始怀念
    过去。
    过去,已经再也不可回头。
    可是,他和周天行、杜若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实是虽苦也甜。
    如果,一切都能回去,那该多好。
    “可以吃了?”梁琳看得馋涎欲滴,不停地搓着小手。
    坦白说,她也饿了。
    “稍等一下,还得加点作料。”
    秦泽把趁隙采来的一大把花椒叶和野果还有茱萸等放在洗净的石板上,用一块鹅卵石砸碎,连着碎叶和料汁儿,均匀地涂抹在
    兔肉儿上。
    秦泽解释道:“兔肉自己没有味儿,和什么肉炖在一块儿,便是什么味儿。咱们单吃兔肉,那就得用佐料来调了,不然会味同嚼
    蜡。”
    说着,秦泽撕下一条烤成金黄色的兔腿儿递给梁琳。
    梁琳顾不得烫手,撕下条腿肉来递进嘴里,眉开眼笑地道:“唔!好吃!好吃,这味道太棒了!”
    因为肉太烫,梁琳吃的嗦嗦哈哈的,待一条兔肉啃完,才发现自己吃的全无形象,不由嫩脸一红。
    秦泽又递过一条兔腿儿,笑道:“没什么,吃肉啊,就该大口撕扯,吃着才香。我也是这么吃的。”
    说着,秦泽捧着兔身,狠狠撕下一大口兔肉,大口地嚼着。
    梁琳肚里有了食,不再狼吞虎咽了,她慢条斯理地吃着第二条兔腿,问道:“你的烧烤厨艺这么棒?”
    秦泽怂怂肩道:“学呗,我以前……一个朋友喜欢吃。我就学了,烤给她吃。”
    梁琳试探地问道:“周天行?”
    秦泽默然了一下,点点头。
    秦泽又咬了一口兔肉,咀嚼一阵咽下,沉吟道:“你打算去哪儿?就算你身具异能,你的能力可以用来治病救人的,该被视为神
    术才对,为何……受人忌惮。以你们梁家的势力,都不能保全你?”
    梁琳苦笑一声,道:“你们异人在东郡搞得乌烟瘴气,你道朝廷不管,除了不相信世上突然出现一群什么异人,就没有什么别的
    原因了么?”
    秦泽道:“还能有什么原因?”
    梁琳肃然道:“朝廷出了大事,牵连了十数万人,一时间人人自危,哪里还顾得上东郡出现什么妖人之事。”
    秦泽讶然道:“朝廷出了什么大事?”
    梁琳叹道:“有人告发丞相之子以巫盅之术诅咒皇帝,且与一位公主通奸。丞相父子双双下狱处死,数位公主皆受牵累被杀。皇
    帝命他的宠臣彻查此事,这位大臣为了邀宠,胡乱指摘,到处杀人,一时人人自危。
    到后来,这人已经杀疯了心,因为他与太子有嫌隙,担心将来太子继位,对他不利,干脆一不做二休,窜通了几个宦官陷害太
    子,说太子也用巫盅咒杀天子。
    太子听了恐惧不安,就想起兵清君侧,杀了此人。皇帝以为他要造反,于是派兵镇压,太子兵败自尽,他的生母当今皇后也被
    赐死。”
    梁琳苦笑一声道:“人都死光了,皇帝却清醒过来,大怒之下,又把那个宠臣及其同党一起处死。一时间,杀来杀去,杀得血流
    成河。这般情形下,就算泰山塌了,他们也顾不上了,谁会在乎青州一地出现了一些妖人这等小事?”
    秦泽听得呆了,他没想到,长安居然发生了这样重大的事情,他们成为异人后,就杀东抢西的,和正常的社会断裂开来,竟不
    知道这等大事的发生。
    的确,与此事比起来,奏报上说东郡出了些妖人,抢了几个大户……
    该是何等可笑的小事?
    从皇帝到大臣,谁会在乎这等事,长安正是杀得人头滚滚的时候啊。
    梁琳道:“这个时候,我居然拥有了神异之术,纵然我家再强,强得过当朝的宰相?连皇后和太子都死了,我梁家如何不生忌惮
    ?所以,我离开,家人也未阻止。”
    秦泽听了,轻轻摇了摇头,不过细想想,梁家也确实没别的选择。
    换一个世家,恐怕为了整个家族,都会把这个祸胎杀掉。
    秦泽道:“那……你无处可去了?”
    梁琳用力点了点头,看向秦泽,突地满面潮红。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求收养的样子。
    他……他会答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