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来做一笔交易。"
这是东海之上,盈盈之洲,典楼之中的普普通通的一天。李小麦坐在那个特制的紫玉的隔间里,百无聊赖。他不喜欢进到这里来,虽然紫玉璀璨夺目,但是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具压抑憋闷的棺材。虽然他已得长生,本不用在意这个,但是他的内心总归是对这个巨大的紫玉盒子有着很大的抵触。
盒子的设计也令他很是恼火,因为这盒子只在眼睛的位置留着一个小小的孔。先知预知未来需看着来人的双眼,这是规矩,也是要求。但是李小麦却并不曾将这些情绪表现出来,他只是轻微的拉扯了一下嘴角以表达他的不满。可是他刚刚坐下,就听到了一个极度苍老的声音。
"我,要来做一笔交易。"
李小麦抬起头从那小小的缝隙中去捕捉那人的眼睛,浑浊不清。李小麦摇了摇头,内心不禁开始不屑起来。这么多年坐在这里见到过形形的人、或者不是人。以前总觉得人心贪婪,但是现在早已习惯了众人皆平等,活着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所想要。他本不是多事之人。
"请问客人,您要换什么?这里的交易筹码可能会非常高,如果您要的东西不那么重要的话,那边可能更加适合您。"一位青衣的小童礼貌的弯了腰与它解说。
那人将那双浑浊不清的双眼使劲的眯成了一条缝,"我付给你们的报酬,决定了我有资格坐在这里。"那青衣的小童似乎受到了什么有威胁性的震撼力,脖子略略的缩了下,手中用来记事的毛笔也惊的落了地。
那人重新转过身来坐下,将那一双眼睛贴近了那个缝隙。"开始吧!"干瘪的手从它的夸大的袍子里摸索了一会,然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瓶子,那里面红色的液体似乎像是活着的岩浆一样翻腾。
那小童急急忙忙捡起笔,然后在本子上记着,"麒麟血一瓶。"然后他停顿了一下,"请问客人要换什么?"
那人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寻人,寻一个人的下落。"
一道石质的屏障从地下升起,将那人与李小麦围在中央。那围石是隔音设计,在外面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其实石锁老人设计这个屏障的时候本来并不想这样设计,因为他在内心深处始终对于这个先知有所顾忌,但是自己是一个商人,利益永远是最大的。所以就算是明知道这样可能会发生某些自己预计不到的后果,虽然自己将关闭李小麦的紫玉水晶设置了别人无法开启的封印,但是还是在前来询问未来的人的身份上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核实。
因为他知道,这个先知少年虽然外表看起来仍旧柔弱,但是从他的眼神的冷冽来看,自己应该很难再能完全的控制的住他。特别是让他在意的是,他经常用着一种他看不透的、又说不上来的深邃的眸子在注视着他。
他其实很怕与他的双眼对视。他讨厌那种被人完全看穿的感觉,他只是觉得自己只要还拥有着先知一日,自己的计划总有一天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此刻,李小麦抬起那双沉静无底的双眼,正对上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睛。
奇怪,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双眼睛,他竟然看不清。是那种无法通过双眼看透的未来,或者说,这个人可能并没有未来。
"我要寻一个人。"那人的眼睛从那缝隙中透进来,阴冷阴冷的。
第一次,李小麦感觉到了一阵凉气袭满了全身,他打了一个冷颤,指尖冰凉。
"你,要寻何人?"他轻启薄薄的嘴唇,却只见到自己的口中升腾起一团洁白的哈气。
"你。"那人的眼睛突然猛地睁大,那眼球上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鲜红的血丝。李小麦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似乎大脑深处已经被异类所侵入。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就像是有一双轻柔的手细细的翻动着他的大脑的每一处神经,似乎里面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他突然抽搐了一下,接着从梦中惊醒。周围很冷,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已经不在那紫玉的盒子之中了。他轻轻抱了抱自己的肩膀,发觉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冻得发紫。
"你醒了?"还是那个干瘪的声音,李小麦突然记起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陡然坐起。
"呵呵,不要怕,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周围一片黑暗,并不见那人的踪迹,李小麦慢慢移动到背部可以靠着墙壁的地方,屏气凝神的去感知周围的一切。
"你看不到我,可是我看得到你。你是不是很奇怪呀?"那声音似乎就在自己的耳边,但是李小麦奋力的挥舞着手臂,却什么都没有。
"你怕我?"那声音似乎又来到了他的身边,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似乎很享受对方此刻的恐惧感。"可是你为什么要怕我呢?我也只是未来的你而已!"那声音一阵谄笑,似乎很是激动。
"什么?你是未来的我?"李小麦浑身一震,似乎并不相信。
突然的,有一双冰冷的手凌空出现在他的肩膀上,那阴寒的气息就那样从他的手掌中渗透进李小麦的肩胛骨。李小麦猛地甩掉那只手,口中不自觉的开始打起了冷颤。
"我们,本是一样的人。"突然四周亮了起来,李小麦见到那个人正附身看着自己的脸,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看不见底。
那人却并不介意般,宽大的袍子从李小麦的面前轻轻拂过,然后袍子褪下,那原本躲藏在袍子里面的躯体就显露了出来。李小麦本来以为面前的这位可能是个妖、或者魔。但是没想到的,那宽大袍子的下面竟然是曼妙的女人的身体。那女人轻轻的伸出干枯的手指,竟然突然扯向自己的后脑勺。
"这个东西带的久了,竟然就真的以为是自己的。"清脆婉转的声音就那样的传来,那刚刚的佝偻的怪人不见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就那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那双眼睛,依旧浑浊不清。
"你!"李小麦微微有些吃惊,因为他看到面前的这位的身上竟然有些与自己一致的灵力波动,也就是说,她竟然也是个先知。
"所以你说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其实是在说你也是先知?"李小麦略略有些吃惊,但是马上刻意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虽然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自己仍旧是有点激动的。因为终于遇到同类,就像是背井离乡的人听到了乡音般亲切。
"你的眼睛为何?"表面上虽然装的冷冷清清,但是内心里已对她撤去了所有的防备。
那女人淡淡一笑,用手轻轻的在眼睛上摸了一下,嘴角扯了扯,似乎有难言之隐。"这是我们先知的报应。"她的口中挤出这样的几个字,似乎每一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都会有一柄剑剜在她的心上。
李小麦一惊,顿时也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没有以前通透了。"因为,我们泄露了天机?"他抿了抿嘴。虽然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一个肯为了心爱的人死去的人,还有什么是自己需要在意的呢?除了曼曼,他不在意任何人。
那女人冷冷的笑着,点了点头。"所以,我说我就是未来的你,因为你迟早也会变成我这副样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永无止境的活下去!"
李小麦眼见她有些癫狂,突然一种烦躁感冲上了自己的头顶,他站起身,尽量远离了这个看起来虽然面容姣好,但是疯疯癫癫的女人。
"怎么,你就不怕你会成为下一个我么?"女人目送着他远离自己,有些不解。
李小麦冷冷的笑。
自己常年被石锁老人关在那个紫金做成的盒子里,把自己当成他赚钱的工具,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就算自己变成了这副样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她的嘴角微微的扯动,似乎是在笑。但是当她的眼神与李小麦的眼神完全的接触上了的时候,她又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胸有成竹。
"知道么?你自由了。"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贴近了他的身体,他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察觉,那女人似乎凭空就那样的出现了,就在她刚刚还在站立的地方,突然就移动到了他的身边。他有些惊讶的睁大了双眼,"你,你为什么会这瞬移的法术!"
可是那女人此刻似乎却再也不想与他继续纠缠,而是用那纤长的指甲一挑,在他们身后处的一块石壁突然打开,一道白色的温暖的光就射了进来。"你可以走了,你自由了。本来我也就是看在大家同为先知的份上,见不得你沦落为他人敛财工具才将你救回。你也不用刻意谢我。从此你就自由了,好自为之吧!"
李小麦感受着门外透进来的温暖,一种活着的感觉又突然回复到了全身。但是,他知道此时自己还不能走。自己总归被她所救,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似乎并不配称之为男人。
"这么说。是你从石锁老人的手中救了我?"他回过头,却正看到女人那有些委屈的表情与那紧咬着的嘴唇。一种说不上的感觉瞬间涌上了自己的心头,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还不能拿捏得当。
"是我救的你,不过你也不要多想,我只觉得大家都是先知,里应同根同契。"
"所以,你也会法术了?"李小麦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了一种希望的光来,其实他为什么这么想研习法术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可能,那只是一束来自内心深处的,并没有熄灭的希望之火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