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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黄梅雨

    后汉长歌风起青萍第103章 黄梅雨陆放翁在《临安春雨初霁》中曾写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可惜现在是夏季,明朝这清河郡国的浅街深巷,肯定没有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在沿街贩卖杏花,但王黎确实是在书房中听了一夜的雨,一夜的夏雨。

    六月中的时节,江南的梅子虽然才刚刚成熟,但冀州的黄梅雨已经连绵了数天。

    这场雨来的并不迅猛,淅淅沥沥,如牛毛,似花针仿佛绵绵春雨,从九天而下轻柔的敲打在窗外的芭蕉梧桐之上,滴滴答答,似弹琵琶的姑娘轻捻慢抹,又似弹古筝的姑娘拨弄着琴弦。

    王黎静静的坐在胡椅上,看着窗外的雨打芭蕉,水滴梧桐,仿佛也看到了汉阳城外的热血黄沙,猎猎旌旗。

    汉阳城下的血腥和黄沙,不知汉灵帝是否还记得,也不知王国、韩遂和马腾之流是否会夜夜惊心,但是,他知道在听到傅燮战死沙场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有些黯然神伤。

    那么个英雄人物,死的是那么的轻易,那么的安然,既无击筑悲歌,也无慷慨易水,只是在城头上叱骂了几声黄衍,又托付了一下杨会,然后率军出城与死亡约会,施施然,毫不拖泥带水。

    虽然他和傅燮在大帅帐下共事了数月,但他和傅燮实在并没有太多的交情,甚至还有一些未解开的恩怨。当初就是因为傅燮,灵儿才会在阳翟一战中身负重伤卧床不起。

    但是,他并不恨傅燮,反而有些敬佩之意。

    当初如果是他在阳翟城下而傅燮伏兵波才,他也会选择攻城而不是阻击援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临机决阵本来就是大将必备的素养,又岂能因一上官的女儿而浪费攻城的战机,到时候牺牲更多的士兵?更何况,当时的傅燮并不知道军中尚有皇甫灵儿!

    只可惜,这样的一个人物走了,走的悄无声息却又轰轰烈烈。面对着数十倍的叛军,他并未慷慨陈词,只是从从容容的出现在汉阳城下,然后战死沙场,却又被王国麾下的羌胡、匈奴男儿从黄沙中抢了出来,将他送回了故乡。

    看着窗外的细雨轻轻的叩打着芭蕉树叶,王黎轻叹一声,他当然知道,傅燮可能是这汉末第一个战死沙场的英雄,却绝对不是最后一个。在未来长达数十年的诸侯征伐中,他将看到到更多的英雄血染旌旗,甚至就死在他的前方,他的脚下。

    比如说现在就会有一个英雄,不,还不能算是英雄,只能说是一个名士,大大的名士就将死在自己的眼前。

    “都准备好了吗?”听着雨打芭蕉的滴滴声,王黎轻轻的叩击着案椅的扶手,双眼一开即合,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疲惫、振奋和决绝,自己终于要开始走上这一条路了。

    一个全身罩在黑衣黑袍中的人仿佛幽灵一般出现在书房中,只露出两双眼睛:“禀主公,都已准备妥当!”

    王黎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好,王文祖已经聚集了众多的江湖豪杰和街头游侠枕戈待旦,想要谋立新帝再乱我冀州大地。看来,是时候给王文祖添上一把火了。立即通知谛听飞鸽传书,唤醒大雁和深海,不得有误!”

    “诺!”黑衣人拱了拱手,又像幽灵一般消失在房中。

    王黎缓步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

    窗外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芭蕉和树叶乱哄哄的摇摆,一道闪电仿佛狂舞的金蛇划亮了这个天空,“轰隆隆”一声雷鸣蓦地在半空响起,“哗啦啦”铜钱大小的雨点从九霄瓢泼而下,砸在瓦檐上、浅沟里、小池中溅起无数的箭头。

    ……

    “扑棱棱!”

    梅山上,孙才举起手中的信鸽轻轻往上一抛,几只信鸽如勇敢的战士一样,煽动着翅膀飞向雒阳,飞向信都,不到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一个个小黑点渐渐的消失在雨帘中。

    ……

    信都,悦来客栈。

    大堂上早已坐满了人,三山五岳的人。店小二像一只蝴蝶一般来回穿梭在大堂中,看着眼前一个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和他们手中的刀剑,暗自喘了一口气。

    往日这客栈中也没有这么多人,今天这些人都是吃错了药吗?卧牛山“风雨雷电”的四大寨主、漳河“连环十三坞”的十三档头、黑瞎子沟“鹰翼双飞”的两位当家以及城中开阳武馆“拳脚无双”的馆主都特么的赶趟似的直奔客栈而来。

    店小二擦了擦头上那也不知是吓出来的冷汗还是累出来的热汗,正待稍作休息,陡然听得身后一阵厉喝“雁回谷谷主凌飞雁到!”

    门口竹帘打开,一道瘦削的身影走了进来,行走间虎虎生风,鹰视狼顾。和其对视了一眼,店小二顿时犹如掉入冰窟中一般,只觉得身上的热血也仿佛给冻结了一眼。

    凌飞雁还未落座,卧牛山的“风雨雷电”、漳河的“连环十三坞”、黑瞎子沟的“鹰翼双飞”以及开阳武馆的“拳脚无双”已经站了起来。

    “凌谷主,不知你今日动用江湖令召集我等有何大事?”

    “凌小鸟,老子手下的兄弟们刚刚给老子献上一个美人,正在山上逍遥自在,你一个江湖令就将我等召集至此,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卧牛山今日与你雁回谷没有完!”

    凌飞雁冷哼一声,走到大堂上环视着众人,喝道:“太平道张角聚众谋反之时,曾屡屡派出手下的蛾贼杀我家乡父老,将我冀州搞得乌烟瘴气,我等为了能够与这些蛾贼甚至张角抗衡,特此约定同盟共患难同风雨,因此也才有了这一枚江湖令。

    我等当日起誓的时候曾说过,我等初心只为家乡父老,绝不参与谋反,绝不做拖累家乡父老的事情,各位可还记得?

    我冀州经过太平道之乱,百姓流离,集市凋敝,在州府郡县的大力整治下才刚刚走上正轨。但是,我们之中有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今日凌某动用江湖令召集大家来此,就是想问问兄弟们,你们可还记得当日的誓言?当日的誓言可还算数!”

    “江湖男儿重诺言轻死生,说过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岂能不作数!”

    “凌谷主,是哪个龟儿子敢违背誓言,你说出来,老子手刃了他!”

    见众人争先恐后的模样,凌飞雁双手向下一压,盯着卧牛山“

    风雨雷电”和黑瞎子沟的“鹰翼双飞”淡然笑道:“冯老大,田庄主,我雁回谷、漳河连环十三坞和开阳武馆都已表态,你怎么说?”

    卧牛山大当家冯贵还未说话,身侧的韩雨、张雷和典豹已经站了起来,指着凌飞雁骂道:“姓凌的,你特么的算什么玩意,竟敢质疑我们老大?”

    凌飞雁冷冷一笑,瞥了三人一眼,眸子里格外的冷漠。三人齐齐打了一个寒蝉,冯贵拍了拍手站起来:“凌谷主,当日盟约不过是为抵抗太平贼子的临时之计耳。怎么着?今时今日,凌谷主莫非还打算以当日的盟约限定我等兄弟的自由不成?”

    “看来冯老大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冯贵晒然一笑:“黑?凌谷主以为什么叫黑?当日的张角不过一落地秀才,手下也尽是一群上不了墙的泥腿子,确实算黑。但今日的冀州州牧,凌谷主莫非还觉得黑?王州牧出任冀州以来,劝耕农课整治周边,我冀州百姓丰衣足食。冯某跟着这样的人只会觉得安心,又怎么会觉得黑呢!”

    “王文祖密谋造反,意图趁陛下巡授河间之际刺杀陛下,另立合肥侯,这难道还不算黑吗?”

    黑瞎子沟“鹰翼双飞”的老大田鹰仰天一笑:“凌谷主,在座的各位兄弟,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天子卖官鬻爵,任人唯亲,以至天下民不聊生,你们觉得这样的天下就是我等所希望的吗?

    合肥侯聪颖心慈,王州牧清正廉明,王州牧意欲以合肥侯替代当今天子有何不好?我等不跟着这样的大人物,难道还要为那那荒淫无道的天子殉葬不成?”

    “富贵险中求,没有风险哪里来的富?凌小鸟,老子愿意搏一搏一世的荣华富贵,干你鸟事?”

    “姓凌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要是敢阻挡老子发财,信不信老子今天就给你开了瓢?”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兄弟们,是条汉子的就跟老子们一起去割了那狗皇帝的鸟头!”

    “既然不知悔改,那凌某今日就只有送你们一程!”

    看着“风雨雷电”和“鹰翼双飞”数人群情滔滔,小丑一般的表演,凌飞雁冷冷一笑,与“连环十三坞”的众位当家如大鹏展翅般飞入人群中。

    ……

    雒阳,太史令陈兴府书房中。

    将手中短短一页的书信在蜡烛上点燃,看着那张记录着王芬意欲谋反的纸张渐渐化成一团灰烬,陈兴脸上扬起一抹不明的笑容。

    数月前一封‘天狼犯界、白石无踪’的书信让自己声名大振,陛下封赏无数官升一级。

    正想着如何牢固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却不想再度收到这惊人的消息,看来,自己果然是幸运女神加持了的人物,瞌睡来了自有枕头,这次我又要在太史令中再拔头筹了!

    陈兴呵了口气,双手摊开案桌上的那份奏折《中平五年河间天文疏》再次奋笔疾书:…北方有赤气,东西竟天,当有阴谋不宜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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