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年正月二十三,上视朝。内阁总理大臣张居正因疾不能视事,上遣医四名视疾。
视疾的太医回来禀告,老先生仍然是痔疮发作。张居正因政务繁重,久坐致病,多年迁延不愈,朱翊钧早已知之。
前些年,出于国事的稳定考虑和收买人心,朱翊钧给心腹重臣都派了保健医生,照顾他们的饮食作息。而随着这几年毒理学的快速发展,此前张居正治疗痔疮的药物已经被保健医生禁止其使用。
时人“凡疗内痔者,先用通利药荡涤脏腑,然后用‘枯疮散’涂之肛门内...早午晚每日三次...轻者七日,重者十一日,即干枯脱落。”
枯疮散是什么呢?“枯痔散内用白矾,蟾酥轻粉共砒霜。再加童子天灵盖,枯痔方中效岂凡。”
除了‘童子天灵盖’这味具有玄学色彩的东西外,其余全数都有毒,砒霜还是剧毒。因此“枯痔散”早被宣示天下,必须控制剂量使用,且不得常用——原时空的张居正很可能就死在这药物上头。
枯痔散用不得,张居正就遭罪了。转机出现在万历八年,定州医生马金堂在家中研发出一种眼药叫八宝散,主要用来治疗眼部疥疮和角膜炎等眼疾。
马金堂因家庭条件较好,研究中医是出于兴趣,对赚钱兴趣不大。他经常送药给附近乡人,所求者不过是让用的人将疗效反馈给他。
免费的东西当然乱用。当地贫苦农人蚊虫叮咬也用,身上起疥疮也用,最后终于有被痔疮逼急了的用在菊花上,结果就发生了奇迹。
此际正是张居正权倾天下的时候,奇效的八宝散立即被有心人进献上来,张居正用了也说好。定州马金堂也由此纳入了朝廷的视线,被召进京师,研发了后世大名鼎鼎的“马氏眼药膏”。
马金堂尽管不指着这东西赚钱,但内府工商总社有赚钱需求啊。最后双方达成协议,马家以技术入股,工商总社下设的药厂大规模生产出中成药在全国发售,很快就风靡天下。
到万历九年底,这药膏已经排在风油精、蒲地蓝散剂、速效救心丸、六味地黄丸、肾宝丸之后,成为内府工商总社的拳头产品,老马家也从小康之家一跃而成巨富。
为了扩大销量,当然要在两京各大报纸上进行广告。那广告朱翊钧还看见过:上方是椭圆形、黑乎乎的人影版画——也看不出五官如何。下方广告词很硬扎:“定州马金堂,八宝仙膏王;清风能治眼,一点月明朗”。
右侧起始还有四个大字竖排“官准立案”。告知广大用户这药膏已经在民政部下设的卫生署立过案,不是野路子偏方。搞笑的是在“管准立案”四个字的下边还有四个不仔细看都看不见的小字:痔疗奇效。
没办法,老马家打死也不让自家名头和痔疮联系在一起,广告经理也很无奈,只好打个马虎眼,那敏感的字儿算是排版错误吧。
张居正靠着它顺利度过了万历九年,但在过年休假的时候,张老先生因为放松过了头,这病又发作起来,这次药物也无效了。张居正难以坐卧,行走也不方便,只能请假。
本时空朱翊钧虽然利用皇权替张居正分担了部分变法的阻力和压力,但朱翊钧所实施的变法内容比原时空张居正玩的“一条鞭法”多的何止十倍。张居正这两年殚精竭虑,这次痔疮发作还是积劳成疾。幸亏他早早就停用了枯痔散,身体没受到太大的戕害,否则他的大限早就到了。
这次犯病来势汹汹,眼药膏只能缓解,张居正疼痛难忍,饮食睡眠俱废,本来就没多少肉的身子很快就形销骨立起来。
无奈之下,朱翊钧只好将医学院的院长李时珍,副院长、外科主任陈实功请过来,让他们汇报为张居正做手术的方案。
此际万密斋早已经退养回乡,李时珍因在万历七年时组织开发天花疫苗散剂大规模量产成功,众望所归在万历八年时当上了医学院院长。
朱翊钧选择李时珍当院长,一方面是因为他威望在天花疫苗推广过程中渐渐变得如日中天,更重要的目的还是明确科学导向——一人医和万人医是有区别的。
陈实功因为为皇帝治好了断腿,功高勉强堪比救驾,这些年也一直圣眷优隆。此时他接到了皇帝的任务,回奏道:“医学院的外科手术已经将感染率降到了千分之一以下。痔疮手术本就不很复杂,这两年我们也做了三千多例,感染的不到十个。”
朱翊钧听他说医学院光痔疮手术就做了三千例,吃惊道:“京师中竟有这么多人患这个病吗?”
陈实功笑道:“回陛下。所谓‘十男九痔’,这算是一种常见病,不过需要手术的不那么多而已。因医学院开发了这个术式,朝廷中很多官员家属千里迢迢来求医的也有。”
朱翊钧听了叹道:“医学院还是要扩招、扩大规模。仅两京各开一所,多少年能培养出合格的医生?若想天下人都能病有所医,咱们还要做的太多了。”
陪同见驾的王国光和潘晟等大臣都称颂道:“皇上以四海为家,万民为子,仁心覆施,无所不至,臣等感佩万分。”
朱翊钧无奈......自忖这些家伙再这样一直拍马屁,自己不动脑子,是要犯大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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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陈实功说的很有把握的样子,朱翊钧就让他成立医疗小组,准备给张居正做手术。
以张居正此时的政治地位,那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医学院当然不敢怠慢。
李时珍和陈实功这些名医,这些年在医学院利用新的科学方法整理知识,研究问题之后,真正的实现了教学相长。朱翊钧并不懂医学,他能教授出来的,就是如何研究问题、验证结论、编制论文,并最终架构知识体系。
而恰恰李时珍等人缺乏的,就是知识的系统分类方法。他们听完皇帝的传授之后,真如同开了挂一般。而医学院的手术能力,也就从无到有,飞速发展。
手术的前提是麻醉。李时珍在获得了大量实验资源之后,对麻醉术的掌握早已傲视当世。实验证明,曼陀罗、乌头、大麻、鸦片、大麻等三十多种药材,都有不同程度的麻醉效果。有了大量的实验对象之后,万历四年时李时珍在研究天花病毒之余,就已经得到了分不同年龄段的安全“麻沸散”。
李时珍研发的麻沸散和消毒知识的应用普及,使外科手术成为可能。在病理学等学科也齐头并进之后,大明京师的百姓极少死于过去的绝症“肠痈”——就是阑尾炎。
作为医学院做的最多的手术,肠痈手术的发明如同一道闪电划过的人类医学史的漫漫长夜。而万历七年开发成功的天花疫苗,更是将医学院的名声推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京师官、民由此而对于医学的尊重,不仅发自肺腑,甚至神而圣之——朱翊钧作为皇帝,也被涂抹了一层金粉。
在朱翊钧的影响下,也是外科手术的需要,医学院的全体师生都穿特制白色衣袍。在京师街面,如果哪位医学院的学生出街时没有换衣服,那他一定会被热情的群众围住,不是给东西,就是问问题。
最夸张的一次,有个学生大意了,穿着制服出门买东西,一文钱没花出去不说,还被一个做过肠痈手术的屠户在脖子上挂了一只猪后腿。如果他胆敢不要,那屠子说了,当场就要给他来一个白刀子进去。那哥们吓得战兢兢的,在屠子热情的持刀护送下抱着猪腿返校,成为全校的笑谈——大伙儿笑归笑,一股自豪感和使命感却因之油然而生。
这种氛围,让医学院和现代医学在大明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良好的医风医德和基础医学教育,也迅速的普及开来。在李时珍严格的要求下,医学院在历史上第一次提出了完整的医学道德规范,即“救死扶伤的天职、慎独守密的操守、一视同仁的慈心。”
这三条规范的归纳和推广,更加快了医学发展的脚步。应该说,在朱翊钧的极端重视下,大明医学的发展,至少领先了全世界一百年以上——现在的欧洲医生,还处于放血疗法治百病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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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作为朱翊钧的助手,变法的主要推手之一,自身也直接享受到了变法成果——他于正月三十入院,次日屁眼上就挨了一刀,二月十五日顺利出院,一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