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整天,安家就没消停过。
乡亲们都来劝解安永福的爸妈,让他们不用太难过,不用太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还有几个小伙子,都是跟安永福一起长大的发小儿,也都在屋里陪着他,好像都怕他想不开,做傻事似的。
其实项南的心情很平静,根本没有想不开的意思。
因为他心里清楚,明天水花就来了。
……
第二天,一大早,安保军又带着村民上路了。
“今天咱们就算绑,也要把人给绑来。”临行之前,他给大伙儿鼓气道,“要不然,今后咱苦水村的娃就别想娶媳妇儿了。”
“对,就是这道理!”
“不能开了坏头儿!”
村民们积极响应道。
身在大山,家境贫困,娶媳妇儿本来就难。若再纵容李老栓这种悔婚的,那以后孩子们就更难娶妻了。
所以,无论如何,此风不可长!
当下,苦水村的村民们,就雄赳赳、气昂昂的上路了!
安保军等人上路之后,安永福的爸妈,以及村里留守的老小,就一直担心着。
其实,他们并不是坏人。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不敢惹事,不想惹事,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奈何事情赶到了这一步,不得不为。越穷的人,越没有选择的权力。
……
到了中午时候,苦水村的村民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一起回来的,还有李老栓的闺女,安永福未过门的妻子——李水花。
“好咧,好咧,新娘子总算来咧!”
“哎呀,这新娘子长得真俊呐”
“四叔、四婶,今天能吃汤碗子了吧?额昨天随了份子,可啥都没吃到”
村民们议论纷纷道。
安永福的爸妈见新娘子来了,脸色顿时阴转晴,连忙热情的招呼起乡亲来。
大灶重新烧上,酒席重新做上,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快活的空气。
只有新娘子李水花,脸色凝重,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
婚礼重新举行。
安支书主持,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拜完之后,送进房间。
房间里已经摆上了席,每人一碗烩菜,又称【汤碗子】,里面有萝卜、豆腐、粉丝、肉丸子,配上白面馍一起吃。
这饭食,对一年四季吃洋芋,吃到反胃的山里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饿了吧,快吃吧。”李水花入座之后,陪座的婶子大娘热情招呼道。
李水花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
“哎呀,过了门儿就是一家人咧,不用客气。来,吃嘛!”
“对,都是一家人了,客气个啥嘛!”
“快吃吧,这汤碗子美得很”
众人连声劝道,李水花还是不肯吃。
项南知道她的心思。
嫁给安永福,她心里委屈。
因此婚宴再好,她也吃不下去。
“好歹吃一点吧,饿坏肚子,受苦的是自己。”项南把个白面馍掰了两半,一半塞进了李水花手里。
李水花犹豫了一下,闷不做声的吃了起来。
她昨天凌晨跑出家去,直到现在,两天一夜,水米未沾牙,刚才都晕过去一次了。其实胃里是饿得,就是心里不想吃。
大家见她肯吃东西了,顿时都松了一口气,说说笑笑起来。
……
婚礼结束之后,大半乡亲都走了。
就剩下几个臭小子不想走,还想留下来闹洞房。
结果统统被项南用擒拿手,给推到门外面去了。
赶走这些臭小子后,项南倒了一碗水给李水花。
值得一提的是,苦水村没有水井。村民们喝水,要么走七八里山路,到山下的水井挑水。要么就在家里挖个水窖,储存雨水。
所谓的水窖,其实就是在地上挖个深坑储雨水。
因为没有水泥作硬化处理,所以窖里都是泥水,甚至树叶、树枝、柴草、粪便都可能混进去,也因此杂质非常多,喝起来有股子土腥儿味。
就算这样,也不是家家都有水窖。因为挖一个窖要花不少工,不是家家都能负担起的。
安永福家当初相亲时,骗李老栓说家里有两口水窖,但其实一口都没有。喝水还是每天要到山下去挑,非常麻烦。
“先喝口水吧。”项南微笑着向李水花道,“今天的汤碗子有点咸,你肯定有点渴了吧。”
“你放那儿吧。”李水花见他凑过来,连忙身子往后一躲,戒备心里还是很强的。
项南点点头,把水放下,自己坐在了木墩上,“你不用害怕,额不是坏人。额也知道,你嫁给额,心里委屈。
听人家说,你当年上学成绩可好了。要不是你家老汉重男轻女,你肯定也能考上中专,到时候,分配工作,到城里吃公家粮。”
听他这么说,李水花勾起伤心往事,忍不住眼圈湿润了。
当年上初中时,她的成绩的确可好了。要不是她爸重男轻女,她也能考上中专,分配工作,成了城里人。何至于因为一头驴、两头羊就给卖了。
“其实,额上学的时候,学习也可好了。”项南叹了一口气道,“要不是家里太穷,额也早考上中专咧。”
李水花看了他一眼,有些将信将疑。
“你不信,那额给你背一遍《出师表》,额现在还记着捏。”项南笑了笑,“《出师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李水花开始见项南貌不惊人,还有些小觑他。可是见他背诵《出师表》,抑扬顿挫,铿锵有力,而且似乎一字不差,不禁有些惊奇。
她知道安永福今年二十一,比她大三岁,初中毕业也都好几年了。居然还能把课文记得这么牢,真的挺难得的。
可见当初上学时,真的是个好学生。
既如此,她对安永福的观感,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额记得还算清楚吧。”项南背诵完毕后,笑着问李水花道。
李水花点了点头。这篇《出师表》,她都快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项南记得这么清楚。
“其实额上学的时候,作文写得也不差,常常被当做范文朗读。”项南笑道,“额从小还有个梦想,想当作家呢。你小时候的梦想是啥?”
李水花脸色一暗,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
“梦想还是要有滴,万一实现了呢。”项南笑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