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庭院,满地黄花堆积。
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轮椅上,在她的面前跪伏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男子。
有啜泣哽咽声从男子肩上埋首处传来。
“好了,烨儿,事已至此,你再来求我也是无用了。”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说到。
她目光空洞,并没有注视着脚下的这个男子。
尽管,这是她的亲身骨血。
但是,数十年的恩怨纠缠,早已经将这一点母子情分消磨干净了。
“母亲……救我……”
“唉……”,老妇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身下轮椅自动转身,朝着院子深处行去。
“母亲!”跪伏的男子大喊了一声,声音凄厉。
许是这一声大喊,又勾起了她的某些记忆。于是轮椅停了下来。
老妇人从脖子上解下一枚小小的珠子,上面已经有了些微的裂痕。老妇人在手中摩挲了好几遍,最后才朝身后扔了出去。
“这枚掌珠,还是当年我从杨柳城逃出的时候,杨家大小姐送我的,这一晃就是一百多年过去了。送给你,留个念想吧。你我母子情分,今日便到此为止了。”
“若你能侥幸活下去,就别和你大哥斗了。你斗不过他的!”
埋首在地的男子手中紧攥着那一枚破碎的掌珠,无声痛哭。
老妇人的眼中似有泪水垂下,但旋即便消失不见。
轮椅载着他越走越远,消失在庭院深处。
庭院深处,在男子已经看不到的地方。老妇人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然后,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脸色逐渐红润起来,白发丝丝转青,皱纹消退,眼波流转,肤质如瓷。
宛如一位从画上走下的绝世美人。
张烨跪伏在地,不知道过了多久。
身后有人唤他:“十七公子,走吧?”
他才无奈地站了起来。
跪求母亲,这已经是他的最后一招了。可惜,终究是无用。都说母子血脉连心,可是他的这位母亲,有十七位血脉,却只有一颗心。并且,那颗心现在牢牢地牵系在他的大儿子身上。
可恨啊!
他踉踉跄跄地转身,几欲跌倒。身旁那人一个侧身,似是生怕被他挨着了。
“大哥这是想要让我去哪里?”他神情凄惨的问到。
“十七公子随我走便是了。”那人不卑不亢地说到。
他便跌跌撞撞地跟在那人的身后。
出了庭院,回首,院门上方写着“唯心园”三字。
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就无可能再回到这里了。
眼前是一片林立的高楼,层层叠叠耸入云端,星星点点的光亮漂浮在远处,那是来来去去的浮空船,隐没在雾霭沉沉的天际。
这一处庭院,竟也是在高空之上的一处小空间。
踏下台阶,一辆黑色的泛着清光的小车停在他面前。从车里站出来几个目光冷漠的男子,顺势将他夹在了中间,他不由自主地便坐进了车里。
“这是要去哪儿?”他问到。
没有人回答他。
只感觉身下的小车飞了起来,在高耸的楼宇间几个穿行,窗外便变成了黑沉沉的深空。
回头在看了一眼唯心园,已消失不可见了。只有那朱红色的泊窗,亮着橘黄色的灯。
他心丧若死。
罢了,既然同大哥的争斗失败了,那就认命吧。
只是可惜了手下一帮追随者,希望他们能有个好未来吧。
浑浑噩噩间,醒来,便发现自己坐在了一张藤椅上。
“十七弟醒了?那就开始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张栩,望洲长弓伯第四房长子,也是他的那位母亲最心系之人,视为最有希望与其它房争夺长弓伯袭爵的人。说起来,眼望着长弓伯爵位的,可多了去了。
他有一百多个兄弟姐妹,个个都盼着他们的父亲早死,然后好继承长弓伯这个爵位。
谁也不比谁高尚,他只是失败了而已。
遗憾有无数,悔恨却是没有。
眼前骤然一亮,一面清光荡漾的晶壁在他的眼前缓缓出现。
晶壁的那头,是一列排成了一行的男男女女,个个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他的眼睛骤然睁圆了,不由自主地想要从座位上挣扎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牢牢地锁在藤椅上,动弹不得。
“张栩!你说过要放过他们的!”他大声吼了起来。
“张栩你不得好死!”
“放开我!放了他们!”
饶是他声嘶力竭的呐喊,身后那人只默不着声。
后方传来沙沙响声,那是笔触在快速地从纸上划过的声音。这个时候,身后那人依然在批阅公务,对于他的噪音充耳不闻。
直到他精力消耗殆尽,才轻轻地说到:“斩草除根,理所当然,十七弟早该想到有这一天的。如果失败的是我,想来十七弟也会这样做的。”
晶壁后那一行跪着的人中,有他的妻子,有他的孩子,有他的部下,有他辛苦招徕的高手,也有他相交莫逆的好友。
“我本想直接杀了他们的,但我们终究是兄弟,我不能越俎代庖。所以,还是请你自己来吧!”身后的声音淡淡地说到。
一只灵力枪被递到了他的手中,眼前的晶壁缓缓地消失了。
“杀了他们,你就能活。”
“杀不了他们,你就死!”
他紧握着手中那只灵力枪,想要调转枪口,却怎么也无法做到。
手臂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瞄准了队列中的第一个人。
那是他的妻子。
当年相濡以沫,约好同甘共苦,今日却不得不……
“啪!”灵力枪发出细细地响声。那个女人抬头不及,直接向前扑倒了下去。
灵力枪的声音惊醒了队列中的人。第二个人抬起了头,看向他的眼中满是惊愕:“爹?”
“啪!”地一声。那人也倒了下去。
“主上?”
“啪!”
“夫君?”
“啪!”
“烨兄?”
“啪!”
……
他知道,自己彻底的完了。
今日这一幕,会传遍望洲。一个亲手屠戮了自己的妻儿和部属的人,从此将再也不可能召集到愿意跟随他的人。
哪怕他心底潜藏着再多的野望,都只能是梦幻泡影了。
最后一枪,那股束缚他的力量已经消失了,他感觉得到。
“啪!”
杀的是谁?这还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