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晨每天接触到的人极其有限，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最近得罪过谁。

    他没有在这个无法想明白的问题上纠结太久，迅速冷静下来之后，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很快就有警务人员来询问甚至逮捕他了。

    果然，书店正门上的铜铃轻响，一个女人推门走进来。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是普通的顾客。她眼神锐利，脸部曲线分明，加上她齐整的短发，显示出她性格中的沉稳与干练。她身穿水蓝色的衬衣和深色裤子，站在那里，如同阳光下英姿勃发的树木。

    “你是这家书店的老板。”女人没有疑问的语气，而是直接陈述。她的声音偏厚，有一股温和的力量。

    “是。”路晨如实答道。他不想逃避，也不想说谎，静观其变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从你的表情来看，你已经看过新闻了。”

    “为什么这么讲？”他觉得自己足够冷静了，很想知道哪个微表情微动作出卖了自己。

    “因为你太冷静了，这不是一个正常老板面对顾客该有的态度。”

    路晨笑了，看向女人那张清冷的脸。她只说了三句话，就让他心生佩服。

    “欢迎光临，我叫路晨，是这家书店的老板。”他摆出应有的谦和有礼的姿态。

    女人开门见山：“我叫伍寻雁，是超凡事件管理司的司长。你有杀害女主播安安的嫌疑。”

    “这事跟超凡事件有什么关系？”路晨疑惑地问道。

    “本来是没有关系的。其他部门的同事，反复观看凶手发布的视频之后，确认凶手说的是他在‘冷月广场’开书店，于是这件事就变成超凡事件了。”

    路晨一时没有理清这里面的逻辑，仔细想了三秒，发现自己确实无法理清，便问道：“冷月广场和朗月广场，有什么区别吗？”

    “25年前，1995年的时候，这里还叫冷月广场。当年这里发生了一系列惨案，其中书店老板一家惨遭灭门。后来人们觉得地名不吉利，便将此处改名为朗月广场。”

    “所以你们怀疑凶手是当年的书店老板，他没有死，回来复仇？”

    “他有没有死，以及是不是复仇，暂时没有定论，但这事确实给了我们一点线索。不过你也不必因此高兴，不管我们怀疑多少人，依然无法抵消你的嫌疑。”

    路晨欣赏伍司长的直率。

    得知自己不是案件唯一的嫌疑人，并且伍司长似乎有别的线索，这让路晨安心了不少。他对伍司长说：“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坦率地讲，我没有问题要问你。人是会撒谎的，我更倾向于相信那些撒谎可能性小的东西。给我看看书店内的监控。”

    伍寻雁看监控的时候，路晨无事可做，便拿起一本书，像往常一样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阅读起来。

    他今天读的书没有名字，是他昨天在地下室里发现的。他去过下面很多次，都没有见过这本书，昨天却看见它出现在地下室门口，便顺手捡了上来。

    书挺厚，跟三指并拢的厚度差不多。书的红色硬皮封面上没有字，通过按压的凹痕呈现出许多复杂的符号。书的内页泛黄，然而质地坚韧，即便不知被弃置了多久，书页也没有发卷。

    通过楔子，路晨了解到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全书采用第一人称，主角“红”是一个身份未知，经历不明，甚至性格都很模糊的人，红的前半生很糟糕，内心一度封闭。书里红遇到不同的人，这些人通过不同的故事和心灵鸡汤，让红逐渐找回本心，沉眠的内心逐渐被唤醒。

    坦白说，这本书不怎么样，文笔很糙，让浪子回头的鸡汤故事，不精彩，也不深刻。可不知为什么，路晨有很强的代入感，恍惚间似乎沉浸于书本中，亲身经历着主角红经历的故事。

    路晨阅读的时候，听见伍寻雁接了几个电话。大约一个小时后，她走到路晨身边说：“我看了监控，我的同事看了案发小区以及广场管理处的监控，也向周围商家询问了你近期的行踪，基本可以排除你的嫌疑。”

    “她的同事都不认识我，怎么确定我没有嫌疑？”路晨在心里思索，却没有问出口。

    他很快想到，将照片输入电脑，电脑自动跟监控视频进行比对，很容易得出他没有去过现场的结论。这点技术，对于超凡事件管理司，应该是小意思。至于他的照片，以前办理身份证明的时候，在数据库里留下过。

    “你今天问了很多问题，我以为刚才你会继续问。”

    “那些问题都是单凭自己想不清楚的，能自己想明白的，就不问。”

    “我见过很多嫌疑人，不管他们有没有真的犯罪，很少见到像你这么轻松淡定的。”伍寻雁说道。

    “我相信警司的公正，我没有犯事，自然不用担心。”

    “虽然你的嫌疑被基本排除，但我建议你这段时间不要离开繁城，手机保持畅通状态，我们有事随时跟你联系。并且，最好把这个戴上。”伍寻雁说完，拿出一个类似手环的东西递给路晨。

    “这是定位装置。”路晨看了看说。

    “不错。”

    “你不是说我没有嫌疑了吗，为什么还要被监视？”

    “是监视，也是保护。”

    “我有危险？”路晨表情平静地问道，很好地掩饰了他心里的一丝紧张。

    “保护不一定意味着有危险，也可能是因为重要。你可以选择戴与不戴，我的建议是，戴。”

    伍寻雁说完就离开了，她的话语，她的动作，和她的发型一样干净利落。

    “那我就戴上。我的活动范围就广场这么大，查看我定位的人，一定是你们司里工作最轻松的，记得给他多派点活儿。”路晨在她身后说道。

    “我亲自看。”伍寻雁回头说，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这是她自进门开始，脸上表情第一次发生细微的变化。

    “那我一定少出门，不给您添麻烦。”

    伍寻雁离开书店，路晨倚在门边看她飒爽的背影。

    他注意到，伍寻雁朝广场上的其中三个人轻轻点头，三人也做出微小的肢体回应。

    路晨猜想这三个人是留下来监视自己的，联系伍寻雁刚才的话，他们在监视路晨，也是在保护他。

    一瞬间，路晨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伍寻雁确实怀疑他，先前的话不过是安抚。

    或者，伍寻雁担心有不理智的人来书店闹事，比如主播安安的粉丝，留下人手确实是为了保护路晨。

    又或者，凶手既然跟书店有关系，很可能会来这里，伍寻雁留下人，是为了伏击抓捕，路晨则成了他们的诱饵。

    甚至，书店老板根本不是凶手的身份，而是一个目标，凶手及其团伙下一次行凶的目标。

    路晨越想，越觉得最后一种可能性很大，这符合凶手的行事风格。

    他第一次产生深陷危机的感觉。他想到，超凡事件管理司接手这个案件，不会单纯因为凶手说了“冷月广场”这几个字，背后一定牵涉更神秘、更复杂的事情，这样才跟管理司的名字相匹配。

    路晨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