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彦的动作，路晨突然想明白，他先前对魔典线索的理解，并不完全正确。

    “……是谋杀者，也是复仇者……是狂热的仰望者，也是冷静的降临者……”

    这两句话，要对应着来解读。

    她是信仰者，如果魔神降临，她与魔神合为一体，她将不再是纯粹的自己，还包含了魔神的属性。

    她杀掉自己，她是谋杀者。另一方面，她杀掉自己的行为，算是对自己这个谋杀者的复仇。

    作为复仇者的她，同样不再是单纯的人，而是将要降临的魔神。

    虽然逻辑上有些绕，不过路晨觉得，他已经完全明白线索的含义。

    李彦自杀，是仪式最后也是最核心的步骤，包含了四种身份，以及人、神两种属性。

    路晨现在要做的，就是打断她的仪式。如果让她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两个操控师已经被杀死。

    路晨控制的两个女人，也全部奄奄一息，短时间内无力制造麻烦。他将她们抛下，跟伍寻雁等人商量对策。

    他们将四个探照灯全都关掉，却发现光球依然飘浮在空中，而子弹、桑何的飞刀、余囚的火焰巨剑，均无法对其造成影响。

    “扼灵之爪”也无法穿过光球。何况，爪子是杀人技，如果路晨为了阻止李彦自杀，用“扼灵之爪”杀掉她，算不算帮助她完成仪式？

    此时，他唯一能倚仗的，只有刚获得的“一语成真”。

    他走到光球的面前，调整呼吸，对李彦说：

    “李彦，你不会就这样死去。你体内有强烈的求生渴望，你将松开对自己的扼杀。你身处的光球将会破裂，你从里面出来，迎接你作为人类的命运。”

    路晨神情庄严，声若洪钟。他心里想的，是这座繁华的城市和自己安逸的书店，是城市里形形色色的人和他的朋友，他必须守护这一切。即便不为众生，仅为他自己。

    他的话音刚落，光球便出现微弱的变化，原本青白色的光，青色渐渐消散，变为纯粹的亮白色。

    光球越来越暗淡，最后跟黎明前的天色融为一体，消失无踪，李彦从悬浮中跌落到地上。

    她慢慢松开双手，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她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对路晨发动“扼灵之爪”。

    桑何的时间延缓效果还在继续，爪子飘飘悠悠地飞到路晨面前，他从容地躲过了。

    李彦不甘，随即发出长啸。她的冲击力不如之前两个女人联手那么厉害，不过还是打断了桑何的延时效果，余囚也受到侵袭，只有伍寻雁和头戴帽子的路晨不受影响。

    路晨使用“扼灵之爪”，让李彦失去行动能力。

    “放弃吧，你已经失败了，你所有的谋划和仪式都失败了。你将接受律法的审判，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平静地说。

    “哈哈哈哈。”李彦尽管虚弱，还是爆发出一阵狂放的笑声。“我失败了没有关系，总有人能成功。”

    “你还有后手？”

    “已经发生的事，我会坦白交待，尚未发生的，恕我无能为力。”

    路晨颔首，运用技能问道：“那好，我就想知道已经发生的事。你是否想将一位魔神引入繁城，为什么要做这些？”

    “这是我父亲的遗愿。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姓李，而是姓蒋，你就明白了。”

    从路晨跟黑衣人接触的经验来看，面前的女人从来不是老实回答问题的类型。他猜想“是非难辩”对她的精神压迫不那么强，不过她好歹还算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唯一知道姓蒋的人，就是被他杀掉的蒋云。

    难道她是蒋云的女儿？

    他们确实有相同之处，至少都显老。

    这么说来，作为杀父仇人的路晨，被她追杀也情有可原。

    随后，他通过对李彦的反复提问，终于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蒋云原本信仰红神，后来得知，诡诈之主联合另一位魔神将红神封印，明白了红神从来不回应信徒的原因所在。

    于是，他改信诡诈之主，很快得到这位魔神的指引。诡诈之主修改了“欢宴黎明”和“血火同源”联手唤醒红神的仪式，变为让祂的一个灵魂在献身者的体内醒来。

    这个献身者，蒋云便让他的女儿承担。

    后来，他女儿为了更好地打探情报，改名换姓混进九司，然后一步步推行仪式的进展，直到今晚被路晨破坏。

    听完这个故事，路晨不胜唏嘘，他觉得诡诈之主这个名头好熟悉。随后他想起来，杀害脏鼠全家的仇人，信仰的便是这位魔神。

    路晨突然觉得悲从中来，脏鼠无条件信赖的救命恩人，与其仇人来自于同一个组织。他失去对生活的全部信念，大概是察觉到，命运对他开的这个苦涩的玩笑吧。

    “就算你父亲要你这么做，你为什么要答应呢？你难道没想过魔神降临的后果吗？这里有你的亲人朋友，你就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吗？”余囚言辞激烈地质问李彦。

    “人也好，生物也好，都是会死的。我只不过想为众生换一种更有趣的死法。”

    “你为什么会形成这么残忍的观念？”

    李彦不再回答余囚的话，只是冷漠地笑着。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天地或者说神灵，对万物是丝毫不关心的。因为全不关心，所以众生平等。她这种观念，不过是将自己当作了神灵。从小被父亲洗脑，形成这样的理念，不足为奇。”

    “你的解释，倒符合我的心境。输给你这样的对手，我无话可说。可惜的是，你选择维护几千年来永远这么平庸的世界。你不会一直成功的。”李彦抬头看着路晨。

    “我相信，这个世界会变得更有趣，不过不是你说的那种有趣。”路晨淡然表示。

    他们准备将李彦押下楼，才注意到两个双胞胎女人已经死了。

    路晨纳闷，难道是用力过猛，失手杀了她们？他明明记得她们都活着，或许她们为了逃避审判，或避免泄露秘密，默默自杀了吧。

    他对伍寻雁说：“如果李彦真的有后手，我猜跟那栋山间别墅有关。”

    随后，他将言梦柳跟死去的双胞胎女人的关系，详细地告诉伍寻雁。

    “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

    “今晚如果没有你，我都不敢想象结果会如何。我谨代表我自己，向你表示感谢。我想，繁城的每一个人，都应该这么对你说。”

    “骂我也好，谢我也罢，我是一个俗人，多来光临我的书店就行。”

    路晨说完，告别九司众人。走出警署大楼，太阳刚刚升起，他又一次体验到新的一天到来时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