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游身子一晃便出现在二三十米外,飘忽如追风逐电。几公里曲折艰难的路程,岛民攀爬要花费大半天,他只用了十分钟就来到一堵悬崖下。
呵呵,赭红色富含铁质的崖壁,地势又高,不招惹雷击才怪。
信天游研究了几分钟,鉴定完毕,抬头仰望。
两百多米高的悬崖顶端,矗立着一棵三十多米高的凤凰木。
片叶不存,树枝焦黑如乱发。庞大的树干被雷霆劈成两半,倾斜探出悬崖外。仿佛一个魁梧的黑奴被击倒之前,向天空举起双臂,发出愤怒诅咒。
信天游静静地看着。
绿萼的本体,也是一株凤凰木。
他从小受过严格的精神训练,所有导致软弱的因素往往刚冒头就要被灭杀,如爱慕、幽怨,怜悯,悲伤……
下山之后,情况开始松动,最近常梦见绿萼。
奇怪,为什么是只谋面了两次的花仙子,而不是董淑敏、何青青、玉琼花、苏果儿、白灵儿、王九儿……
这不科学!
绿萼在这片海域失踪,如果没有香消玉殒,没有返回桃花坞,上岛的可能性非常大。那么,找到这棵被雷霆击毙的凤凰木栖息,几乎成为必然。
……
一位身段修长的少女站立于树荫里,遥遥望见丛林间跳跃行进的身影。心花怒放,喜不自禁。
一会儿嘴角上翘,咬着葱尖般的手指,紧张地走来走去。一会儿面泛潮红,生气举起粉嫩小拳头。一会儿又停下了,手足无措。
待一抹惊虹翻山越岭,她转身缩回了树身里的一个洞口。
片刻后,一位娇俏秀美的姑娘从洞中探出。窄袖红花短襦配绿莹莹及地长裙,露出两截玉藕似的小臂。
不是绿萼,还能有谁?
头发衣衫梳理得整整齐齐,肌肤吹弹可破,双目焕发异彩。却神态端庄,微低螓首,双腿并拢规规矩矩站立,双手叠放在小腹上,安静地等待着。
等呀等,等呀等……
才过去一分多钟,绿萼就不耐烦了,“娟娟静女”的伪装稀里哗啦崩溃。甩手走出两大步,跨到悬崖边探头下视,撅着嘴板着脸。
信天游登上崖顶,见到两米径粗的树身一直开裂到离地一米多高,里面有个空洞,便绕了过去。方走入大树的阴影里,突觉异常。
他现在的反应何等敏捷,连想都不需要想,一记回身锁喉在同一时间使将出来。
威胁太微弱,不需要施展强大手段。
嗖,凌厉的风声响起。
哎呀,不好……
信某人看清楚对面,瞬间变成了一尊泥塑。依旧呈前扑之势,凶猛的虎爪大张,离少女纤细的脖颈只差寸许。
少女也被吓呆了,右手高举呈偷袭之势,眼珠子瞪得溜圆,好半天才骨碌转动一下。缓缓后退脱离了虎爪的控制范围,放下手臂指向自己的鼻尖,不太自信地问:
“你敢打我?”
信天游僵住了,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雾汽,说不出话。
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你敢打我,叫你敢打我……你个没良心的……”
少女的声调越来越高,张牙舞爪地扑上。方近身,却被一堵无形的墙壁弹出三米外,花容失色。
“绿萼,是你?”
信天游急忙收敛气势,道:
“哈哈哈,真的是你……我生怕你被那条虺吃了……”
“呸呸呸,乌鸦嘴!本仙子法力无边,谁敢吃?别,你先别过来,让我想一想……”
绿萼退后两步,蹙紧眉头,疑惑地问道:
“喂,什么时候变这么强大了?浑身散发光亮,气势凌厉,凶神恶煞的。等本仙子回归本体后,看怎么收拾你……”
信天游闻言,立即收敛神识与能量澎湃。绿萼像一只小母老虎般“嗷嗷”地猛扑上去,粉拳雨点般落在他胸膛。
“哼,叫你欺负我……”
少年郎嘿嘿傻笑着,一动不动。反正对方是神魂状态,打不疼。
少女打了一阵,“哧溜”后退,道:
“喂,呆瓜,快伸手去树洞子里掏一掏。那儿有一截雷芯木,是我上岛后住的屋子。”
……
少顷。
“切,这不就是一根棒槌嘛。”
“你才‘切’呢,孤陋寡闻。这棵凤凰木有一千多年的道行。没有抵抗住天雷,却炼出了一截雷芯。以后拿着它,就不怕雷电法术袭击了。“
“啊,明明这棵树发出新芽了,没死呀。”
“笨蛋……草木精灵的生命力很顽强,没听说‘卷柏不死,滴水还魂’吗?可一旦神魂消逝,就算残存的躯壳再修炼一千年,孕育出另外一个自我,也不是它了。”
“明白,活过来也失去了原来记忆,是一个陌生灵魂了……绿萼,你知道我上岛了吗,为什么不去找?”
“我不敢离栖身的雷心木太远,也不敢靠近村寨,根本不晓得你来了。南海派每三个月巡一次岛,倘若晓得精灵存在,不就完蛋了?”
“行,跟我一起离开吧。瞧,桃核一直挂脖子上的,快藏进去。”
“咦,我怎么感觉你身上有股女孩子的脂粉香?”
“你想哪里去了?这世界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你希望嗅到,我身上全是男人的气息?”
“嘻嘻,去你的……我才不会吃醋呢。自己喜欢的人有人喜欢,才说明本仙子眼光高明……你要喜欢她们,就通通娶了。不过,我才是老大,她们是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喂喂喂,老大,淘米煮饭。老二,快拖地。老三,洗衣服去……”
“绿萼,老大是你自己……哎呀,什么乱七八糟的!”
“瞧你这小样……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嘛,总得有面子。放心,以后外人在,我会规规矩矩尊称,您……”
“都不知道你在说些啥……喂,‘您’是啥意思,老气横秋的。“
“笨蛋,您就是,你在我心上。“
……
少女的幻影从桃核里探出头,越讲越兴奋,两只眼睛亮晶晶。
见少年只顾沉默前行,便不再聒噪。忸怩地把面颊贴在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有如雄浑大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