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祈年昏昏噩噩的走回了楠木小院,村长那一席话带给了他太大的冲击,让他一下子有些缓不过来。
“我的父亲是大秦国师?”刘祈年望着昏沉的天空,怔怔出神。
小时候的他总会猜想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想过父亲无数伟岸的形象,想过相逢时的情景,也担忧过两人见面时的画面。
身为父亲的他会认识自己这个儿子吗?自己又会认识他吗?
这样想来,很悲哀,不是吗?
小白狐站在刘祈年的肩膀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亲昵的用毛茸茸的耳朵蹭了蹭他的面颊,喉咙里发出哼唧的声音。
刘祈年笑着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暂且将这些烦心事抛之脑后。
回到楠木小院时,刘祈年看到孟婆婆正在院长内凝望火红的枫树,一缕缕银丝轻轻飘动,苍老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
孟婆婆看见刘祈年回来了,两人远远相视,许久才问道:“你都知道了?”
刘祈年一怔,点了点头。
孟婆婆接着又问:“想好了吗?”
刘祈年握紧了双手,下定决心道:“我想出去看看。”
孟婆婆颔首,放下手中的竹篮,她轻轻的在自己背脊出一点,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便出现在驼背出,然后让刘祈年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孟婆婆就如同褪去衣服一般,褪去了自己的皮囊!
枫树下,孟婆婆的面容姣好犹如羊脂白玉,明媚的双眼给人一种冰冰冷冷的感觉,一袭白色素衣高挑纤细,两人就在枫树下这样对视。
刘祈年瞪大了双眼,嘴唇微张,不能言语。
“跟我来吧。”孟婆婆的声音宛如年轻女子,却含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特有气质。
刘祈年强压内心的震撼,跟着孟婆婆走进了厢房,只见孟婆婆从房内取出一个长木匣子,摆放在桌上。
刘祈年蹙眉,“婆婆这是?”
孟婆婆打开长长的红木匣子,里面放着一把破碎的长剑,是用每一块破碎的剑身拼凑而成,剑身通明澄澈,泛着丝丝寒意。
“把血滴在上面。”
刘祈年稍有迟疑,不过还是按照孟婆婆的意思划破了手掌,一滴滴鲜血滴落在剑身,他耳边竟然隐约能够听见剑身发出嗡鸣声。
随即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漫天大雪下,那名白衣女子手持仙剑,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山峰,她的背影绰约淡远,每一步都给人十分坚毅的感觉。
恍惚间,脑海中的画面消失。刘祈年额头冒出了汗珠,他惊道:“婆婆?刚刚那是?”
孟婆婆看着散发出淡白色光晕的剑,没有回答,缓缓道:“带上这把剑,有机会的话,想办法复原它。这是你母亲的佩剑。”
孟婆婆说完,离开了房间。
刘祈年轻轻抚摸着剑身,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亲近感,红木匣子两头都束着牛皮做的长绳,他盖上盒盖,将红木匣子背在身上,意外的很合身。
回到自己的房间,刘祈年就开始收拾东西,他这个人一旦有了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就会去做,不会有多的迟疑和顾虑。
其实刚刚他有许多话想问孟婆婆,不过他了解孟婆婆的性子,婆婆要是想说自然会告诉他,自己去问的话,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答案。
小白狐站在刘祈年面前歪着脑袋看了看刘祈年,一溜烟的跑出房门,叼来了她还未做完的衣裳,刘祈年一笑,摸了摸小白狐的脑袋,将这些物件放进了包袱里。
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以及更好的资源。当然刘祈年相信外面的人不会像屈家村的村民一样,对自己这般和善友啊。
他明白自己将面对的是一个更加复杂的世界。
收拾好了东西,刘祈年没记着去找秦扶苏,在这之前他还要去铁匠哪里拿一样东西。
前几日孟婆婆就告诉他,铁匠叔在替他打造一件趁手的兵器,只是这几日刘祈年因为身体有恙,再加上清明祭祀的原因,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去铁匠哪里,今天刚好有时间正好去看看。
刘祈年刚出了楠木小院,就看见秦扶苏与王翦两人站在门外,看的出来两人早早的就在外面等候了。
秦扶苏微笑道:“祈年兄,我们马上将要离开东荒大泽了。不知道我之前的提议,你想好了吗?”
刘祁年心情复杂,最终还是沉声道:“还望秦兄,路上多加照顾。”
秋风拂面,秦扶苏眼眸内似有明光,“想必过往之事,虞老先生都告诉祈年兄了吧?”
刘祈年自嘲道:“过往云烟,就算是知道亦不能改变什么,徒增烦恼罢了。”
秦扶苏看向刘祈年的眼睛,道:“祈年兄,不恨我们吗?不恨大秦迫使屈家村众人世世代代不能离开东荒大泽吗?”
“为何要恨秦兄?当初的事情未必秦兄还能做的了主?”
两人之间似有暗流涌动!
秦扶苏突然轻笑道:“看来长安的绿蚁酒,我请定了!当时候还未祈年能够赏脸。”
“愿与秦兄共饮。”
两人说着各自一笑,约定了离去的时间以后,刘祈年才匆匆去了铁匠哪里。
他到铁匠铺时,铁匠还在为村子里的人铸造农忙时要用的农具。
看到刘祈年来了,铁匠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伙计。
刘祈年犹豫道:“铁匠叔,我要走了。以后不能跟着你打铁了。”
铁匠动作一滞,放下铁锤,默默的带着他走进了铁匠铺后面的院子内。
院子中央放着一个四脚御火炉,中间部位是半透明的琉璃镜,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的熊熊烈火
刘祈年在铁匠给自己的《五行锤炼术》上曾经看过,他平日里默默无语锤炼镔铁其实只是为了掌握一个度,一种了解材料本身变化的度。
真正的炼制仙器法宝便如眼前这般,用无数充满天地元气的元石提炼出精华,再加以锻造,每一次炼制都是对器师极大的考验,稍有不慎,轻则炸炉损宝,重则还会危及己身。
有的器师甚至会往法器内加入生灵的精魄,以求器成之后,有希望让法器拥有一定智慧,从而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就算是失败了,那拥有精魄的法器依然比一般法器也强悍许多!
刘祈年可以模糊的看见炉内有蛇蟒在烈火中腾飞的景象。不用多想,必定是铁匠将蚺蛟的精魄加了进去。
铁匠走近道:“炼制法宝,至少需要七七四十九天,符合天地运行之数。
现如今我提前开炉所得的不过是一件残品,但也算的上是中品法器,日后还需要你自己加以锤炼,让其真正的成型。”
刘祈年“嗯”了一声。
炉盖打开,一把长剑飞出炉内漂浮在半空,剑身长二尺一寸,刀身玄铁铸遭宽而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刀柄呈盘龙状,黑色蚺蛟围绕剑身盘旋,一声声好似龙吟的嘶吼响彻小院。
铁匠上前一步,念动法决,手中一股纯净的天地元气化为绳索束缚住了蚺蛟,强行将它的身躯拖入了剑中,剑身颤抖不止,嗡鸣过后,蚺蛟彻底没入剑身。
这把半成品的仙剑被铁匠收了回来,交付在了刘祈年手中,铁匠没有多言,转身出了院子继续打造村子里要用的农具。
刘祈年接过仙剑,站在铁匠身后,嗫嚅着没有开腔。
铁匠抡起铁锤捶打铁器,冷冷道:“出去之后好好修习我给你的《五行锤炼术》,莫要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弟子。”
刘祈年有些意外铁匠是如何知道自己将要离开的消息,除了孟婆婆以外他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没有多想,开口道:“徒儿谢过师傅。”
………………
“婆婆,我走了。”
刘祈年收拾好了东西,看向院子中明艳动人的孟婆婆,突然觉得自己叫了这么多年的“婆婆”似乎有些不合适。
孟婆婆回头看向他,道:“当归。”
刘祈年默然。
出门时,门前挂着的风铃作响,待在刘祈年肩膀上的小白狐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了看,忍不住舔了舔刘祈年的面颊。
刘祈年走后,孟婆婆看着院子内的参天枫树,往事涌上心头,一切的一切似乎就在昨日。
“安如,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剑侍了,你虽是剑侍,可你要记得,我们亦是姐妹。”
“安如,你看这里的枫叶好美啊,不像剑冢那般死气沉沉,日后我们家中也要种上枫树!”
“那人好像是什么国师,其实看样子似乎还不错,也不是那么厌恶他啦。”
“安如,你说我跟他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安如,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我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他就叫祈年吧。”
记忆中的那名女子,在元鼎十三年,满天大雪下,白衣染血,青丝转白发,走上了不周山上。
那一日天门仙人数千,无一人敢下凡尘!
想到这,孟安如忽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抚摸着粗糙的树干,轻声道:“祈年他长大了。”
………………
等刘祈年到了约定的地点时,秦扶苏王翦两人皆骑着骏马,秦扶苏看向刘祈年的眼中含有歉意。
“是我考虑不周了。”秦扶苏解释道:“来时该多备一匹马的。”
刘祈年摆手,“无妨,出了东荒大泽进了村镇购置一匹就好。”
刘祈年他们此刻站在护山大阵外的一处山峰上,从这里正好俯视屈家村全貌,袅袅炊烟升起,街道上嬉戏的孩童,田间忙碌的庄稼汉子,依稀可见。
“祈年兄,就这样走了吗?不跟村里人打一个招呼?”
刘祈年收回身心,“不去了,打了招呼反而不舍。”
“祈年兄是担心不合适吧,其实大可不必,我看的出来村里人待视祈年兄可谓是视如己出!”
刘祈年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在三人说话间,一声粗犷的呼喊声响起,“臭小子,给洒家站住!”
寻声看去,只看见朱屠夫手拿杀猪刀驱赶着一直三品虎妖狂奔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对刘祈年的不辞而别似乎有着明显不满!
朱屠夫从三品虎妖的背上一跃而下,拍了拍刘祈年的肩膀,佯怒道“好小子,要走了也不给洒家说一声?要不是洒家机敏,就还真见不到你小子了!”
在朱屠夫的身后,王书生紧随其后。
刘祈年看着大汗淋漓的朱屠夫,以及被打的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三品虎妖,嘴角狠狠的抽了抽问道:“王叔叔,朱叔叔你们这是?”
朱屠夫冷“哼”一声,道:“东荒大泽绵延数千里,你这傻小子,莫不是想凭你这双腿走出去!这只虎妖你且骑着,也好省些气力。”
“朱叔叔…。”刘祈年还欲言语,朱屠夫转过身去,摆手道:“出去以后给洒家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记得多取几个大屁股媳妇儿,生几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带回村里,洒家也好逗孩子玩儿,要是你一个人回来,哼哼,休想进洒家大门。”
王书生拍了一下朱屠夫的肩膀,走到刘祈年面前递过去一个黄皮锦囊道:“小年,叔叔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乾坤袋念动法决就可以存储物件,里面有我的一些修炼心法,心得,你且带着。”
说着王书生贴近刘祈年耳边道:“里面还有一张传讯符,外面若是谁招惹到你了,你就捏破符篆,我到时候御剑而来,替你斩了他!”
刘祈年感觉咽喉处有什么东西一上一下的十分难受,他朝着朱屠夫、王书生深深一拜后,转身面向屈家村,重重的跪下,磕头!
一下!
两下!!
三下!!!
他问过自己此去长安,所谓何事?
此去长安,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