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着开疆拓土的朱厚照,此刻已化身为好爸爸。
豹房花园内,刚满六岁的太子朱载堻、公主朱璇祯,正带着一帮子宫女太监,跟王策和王素玩得正起劲。
小孩子,往往信赖大孩子。
九岁半的王策年龄最大,自然就成了孩子王。他喜欢舞刀弄棍,连带着一群小孩,也整日玩打仗的游戏。
此时此刻,宫女和太监被分为两拨。一拨由王策统率,一拨由朱载堻统率,各自手持木棍,在那儿你来我往打得热闹。
木棍抹有石灰,身体被击中算阵亡。手脚若被击中,哪根胳膊哪条腿受伤,相关部位便不能再使用。
太子朱载堻那边,宫女太监被编为方阵。
而王策这边,宫女太监呈弧形排列。
朱载堻没有亲自厮杀,站在后方花台上,骑着一根竹竿为马,不断出声指挥前方战斗。眼见敌方阵型被杀穿,他高兴拍手:“我赢了,我赢了!”
王策愣神当场,喃喃自语道:“不对啊,阿妈说偃月阵可以破方阵,怎么反而是我输了?”
朱厚照已经在旁边看了半天,此时带着皇贵妃走来,笑着说:“偃月阵确实可以破方阵,但你的阵型太单薄,当面之军被杀穿得太快。这些宫女和太监,数量太少,又非什么训练有素的劲卒,哪能等得了偃月阵发挥作用?”
“是这样吗?”王策挠挠头,崇拜道,“陛下懂这么多,打仗一定很厉害。”
“哈哈哈哈!”
朱厚照被逗得大笑,摸着王策的脑袋:“这些只是纸上谈兵,论及打仗,还是你父亲厉害。你若有心沙场建功,可以随父亲多学学,今后为朕把蒙古人全部赶跑!”
王策昂首挺胸:“嗯,我帮陛下杀蒙古人!”
朱载堻骑着竹马跳下花台:“父皇,我长大了也要杀蒙古人。”
“等你长大了,要先做个好皇帝,征战沙场的事情交给文武官员就行。”朱厚照自己整天想着亲征,却不愿儿子也亲临前线。
朱载堻噘着嘴,一脸不服气。
公主朱璇祯不喜欢打打杀杀,眼见终于打完仗,跑来对王策说:“策哥,我们去踢毽子吧。”
“踢毽子不好玩,踢蹴鞠更好玩。”王素唱反调。
朱璇祯不高兴:“就要踢毽子。”
王素说:“踢蹴鞠!”
孩子们吵成一团,朱厚照更加开心,当爹之后确实没以前那么行事乖张了。
嗯……收敛得有限。
“陛下,锦衣卫都指挥李应求见!”一个太监过来禀报。
朱厚照说:“让他过来。”
李应提着木箱子,放在地上拜见:“叩见陛下。”
朱厚照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李应回答:“王侍郎从辽东送来的,让臣亲手献给陛下。”
张永这厮已经控制内朝,谷大用只能在内校场、象房行走,不受召见很难见到皇帝一面。王渊递送环球航海图,只能通过李应,否则肯定要被张永拦下。
朱厚照当即让太监把箱子打开,只见一大摞厚厚的文件,还有个被标记了航线的地球仪。
躺最上边的,是王渊写给皇帝的私信,介绍了麦哲伦船队的基本情况。
朱厚照读罢信件,立即拿起地球仪。
西班牙是航行始发点,一条红线划过大西洋,然后绕过南美洲,横跨太平洋直抵亚洲。王渊在信中说了,这条航线不一定准确,但大致方位是没错的,此船队已经被大明水师所俘获。
朱厚照捧着地球仪,越看越兴奋,让太监抬起箱子去书房。
接下来一个月,朱厚照都在麦哲伦航海资料。他最喜欢看的,是那几本航海日志,光怪陆离的海外见闻,让这皇帝恨不得亲自驾船出海。
不过嘛,日志记载有些惨,船员饿死病死无数。
朱厚照虽然好奇心旺盛,但还没真想过寻死,他可不敢在海上漂一两年。
某日,朱厚照盯着地球仪看了半天,突然对太监说:“宣谷大用!”
太监出门之后,先派人报告张永,才派人把谷大用叫来。
谷大用欢天喜地来到书房,趴伏跪地说:“奴婢叩见皇爷,不知皇爷有何事相召?”
朱厚照问道:“你手下哪个太监办事牢靠?要堪用的,不怕死的,还得是年富力强的!”
谷大用愣了愣,回答说:“御马监掌司魏忠,年方三十许,能书写,有武力,且办事可靠。”
“叫他来!”朱厚照道。
谷大用又把御马监掌司魏忠叫来。
“臣魏忠,叩见陛下!”魏忠有些摸不着头脑,既忐忑又兴奋,猜测皇帝有什么特殊任务。
朱厚照笑问:“你就是魏忠?”
魏忠回答说:“臣便是魏忠,现为武骧左卫掌司太监。”
武骧左卫,乃腾骧四卫之一,四卫营共有三千多人。刚开始,都是些战场失散而又逃回的军士,部队已经整编没地方安置,朱棣便让他们给皇室养马。渐渐就成了禁军侍卫,隶属于羽林卫,但由御马监的太监统管。
魏忠幼时读过几年书,因为家乡大灾,父母兄弟皆亡,干脆选择挥刀自宫。
明代的太监有两种,一种由官方阉割,一种是自行阉割。
国朝初年,自行阉割者,甚至可以投靠士绅。朝廷不断禁止民间用阉人,这些自阉者只能等着朝廷招募,皇帝和王爷们都会不定期招募阉人做事。
魏忠,并不姓魏,也不名忠。
这属于太监的一贯做法,阉割之后便改名换姓,免得辱没了自家祖宗。选择姓王的太监最多,姓张的紧随其后,而名“忠”的简直不计其数。
朱厚照又问:“你通武艺?”
魏忠回答:“略懂,臣还读过几本兵书。”
朱厚照非常满意,问道:“朕有个差事,九死一生,你可敢接了?”
魏忠连忙说:“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好,你今后便叫朱忠!”朱厚照笑道。
魏忠喜不自禁:“谢陛下赐姓。”
谷大用提醒道:“陛下的义子里面,已经有朱忠了。”
朱厚照不假思索道:“那你便叫朱海!海洋之海,万里海疆,皆为我朱家天下。”
魏忠……不,应该叫朱海,再次磕头谢恩。
朱厚照拿出地球仪:“大地是圆的,这是大明,极东之地有大陆。朕任命你为探海提督,即刻前往南洋,组织一支探海船队。船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多,五六艘船就可以了。你探寻到极东之大陆后,便可以坐船返航。此事若成,朕封你为探海伯!”
朱海和谷大用同时抬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朱厚照。
明朝的太监,不可以封爵,朱厚照又想乱来。
朱海心潮澎湃的同时,瞬间就想明白了。若他被封为伯爵,只有两种结果:第一,不能再做太监;第二,能做太监,但升迁无望,后半辈子都得在海里泡着。
朱海没有选择,只能回答:“但凭陛下吩咐!”
朱厚照又说:“王侍郎信中有言,长期漂泊海上,容易得一种坏血之症。你可多准备豆子,在船上发豆芽吃。亦可多准备腌菜,蔬菜瓜果都可防止坏血之症。”
“多谢陛下提醒。”朱海道。
朱厚照指着那堆航海资料:“这些我已经让人誊抄一份,你在路上好生研读。从泰西人的航海日志可知,海上凶险无比,而且最忌内讧。你在挑选船员的时候,必须提前跟他们讲明白,最好挑几百死士出海。若寻到极东之大陆,可带人上岸探查,弄一些稀罕物品回来。沿途记得绘制海图,这泰西人的海图并不甚准,许多地方写得模棱两可。”
朱海说:“臣谨记。”
朱厚照又是一番嘱咐,最后说:“你去了南洋,记得带话给锦衣海卫提督朱英,就说朕对他非常失望。泰西人的航海图纸,如此重要的东西,他居然都不知道呈上,还得王二郎从辽东派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