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死了。
这当然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哪怕这位皇太后已经被幽禁,属于失去势力的皇太后。
而且死的太难看,乃是自尽而死。
当日宫中便封锁了消息,所有看到皇太后自尽的太监,宫女全部被杀,宗室大臣,当朝太傅,博望侯杨兴对外宣称皇太后暴毙。
百官带孝,齐都素白。
哀乐飘飘之中,宫中一座偏殿内。
这座偏殿在前宫,平常乃是给入宫大臣歇脚的地方。平常会有太监,宫女在此服侍。
此刻,偏殿内只坐着两个人,两个穿着素白衣冠的人。
一人乃是当朝太傅博望侯杨兴,此人还是老样子,大马金刀坐着,气势极盛。
一人乃是当朝大宗正,与杨兴同出一脉的钱塘王杨义,此人也是老样子,颇为儒雅。
如今掌控朝廷权利的,便是这一对堂兄弟,兄弟二人博望侯杨兴雄鸷,乃是主心骨。
钱塘王杨义乃是帮手,负责团结内外。
皇太后李女王自尽而死,这有点出乎兄弟二人的意料之外,但并不是大事。因为兄弟二人本就是想要李女王死,只是时间早了一点而已,事情会便得仓促。
兄弟二人并排坐在北方塌上,中间有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笔墨纸砚。杨义取出一张白纸,提笔写了一行字。
“如今之计,该如何是好?”
“不如乘势逼迫小皇帝让位,自登大位如何?”杨兴看完之后,沉吟了一会儿,也提起笔写了行字。
杨义也沉吟了片刻,这一次有些久。点点头,又提笔道:“可。”
“来人,传李世辅。”杨兴见杨义同意,便再无顾及,找了门口一位心腹太监,传召李世辅。
李世辅乃是新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是杨兴的头号心腹。
十月十五,皇帝驾崩。
传闻是宫中生出疾疫,宫中的太监,宫女,死了数百人,尸体运出来后,当即火化。
小皇帝无子,本来应该找小皇帝一脉的近支继承大统,入继大宗。但是群臣上表,太傅博望侯杨兴功德盖世,可入继大统。
太傅推迟再三,终于还是登基为皇帝。
改年号天定,是为天定帝。
天定帝登基之后,大赦天下,召封从龙功臣,封钱塘王杨义为太傅,晋封庐陵侯杨光为庐陵王。
当日李女王发动了讨伐张百公一战,如今终于尘埃落定。最大的赢家,乃是钱塘王这一脉。
大齐皇帝谱系,从大宗落到了小宗身上。
不过在大齐这个朝廷上边,这种事情不是太罕见。因为大齐杨家十分凶悍,屡次大齐动荡,杨家诸王都会蠢蠢欲动。
大齐的皇帝谱系,已经三次移动,这是第三次。
当日张百公被杀,李女王终于付出了代价。如今再也没有人哭太后,皇帝之死,极少人想起不久前齐都素白。
如今新皇帝登基,喜气洋洋。
但是这件事情与张宁没多大关系,张宁还是安静的呆在宁国公府内,等待着最后的事情了了,便离开这方世界。
这最后的事情,便是答应表姐燕紫云,要救其性命。
但是这件事情虽然不跟张宁有直接关系,但是与张宁有间接关系。在杨兴兄弟谋夺帝位的过程之中,宁国公李元雄没有扮演什么角色。
因为李元雄虽然地位尊崇,但是实力与资格都不够起什么作用,也没有与杨兴兄弟深交。
但是在杨兴登基之后,李元雄被封为上柱国,督军府大元帅,名义上掌握天下兵马大权,成为了武臣第一人。
其次是柳虎臣。
就是柳秀秀大姐柳球球的亲子,那个虎头虎脑的娃娃。小名叫虎头,后来取名叫虎臣。
因为父族破败,柳家则是没有男丁。柳家父母起了一点私心,便改虎头姓氏,又取了大名,成了柳虎臣。
柳虎臣在李元雄的庇佑下,在朝中谋了一份差事,但是普普通通,这一次当然也没有功劳。
但是被天定帝指婚,杨兴将自己的孙女山阳公主嫁给了柳虎臣,赐给伯爷身份,封山阳伯。
这二人的身份都与张宁有所牵扯,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意不言而明。
事到如今,张宁这样的人便如天上的大日一般,散发着刺目的光芒。如今又在齐都,便是杨兴这样的皇帝,也忌惮十分。
或者说是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只等这尊大佛什么时候离开了这方世界,才能喘一口气。在这样的情况下,杨兴便拐弯抹角的封赏李元雄,甚至将孙女嫁给柳虎臣这个寂寂无名之辈,赐给伯爷,拉拢张宁。
或者说连拉拢也算不上,应该是示好。
有些江湖门派因为总坛离朝廷的城池近,这若是新旧交替,新掌门登基,也需得起衙门拜个码头,意思意思。
如今反过来,张宁这尊大神在齐都,杨兴这个新皇帝登基,摄于张宁能耐,便也来拜个码头,希望双方相安无事。
这日李元雄是在大朝上获封,而柳虎臣的婚事,则是皇帝派遣太监来宣读旨意。
李元雄下了朝之后,便带着柳虎臣来见张宁。
小厅内,张宁坐在北方尊位上,李元雄与柳虎臣来见张宁,各自拜见。一个叫“张兄”。
一个叫“舅舅”。
李元雄虽然与张宁接触也不是很多,但比较熟络,也不惧张宁。柳虎臣则是与张宁接触不多,也不熟络,所以有些紧张不安。
柳虎臣人如其名,虎头环眼,身形体魄异于常人,乃雄赳赳猛汉,如今真气修为乃是地境巅峰,十分雄厚。
柳虎臣依附宁国公府,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在衙门当差,同僚之间也颇有地位。
生性孝顺,但有胆敢行,乃胆大豪爽之人。但此刻随从李元雄来见张宁,却也是有些忐忑不安。
因为眼前这位舅舅,或许未来应该叫姨夫的人,实在是名头太响亮,实力太变态。
他又不蠢,知道这一次皇帝平白赐婚,便是因为这位舅舅。
虽说他乃胆大之人,但是见了这样的舅舅,难免有些气短。
“张兄,此事你看如何?”李元雄自也知道他们两个之所以得了好处的原因,从而来与张宁商议。
这是新皇帝的好意,但是接受不接受,并不是他们两个人说了算的,需得张宁点头。
张宁闻言笑道:“此事没甚后患,白得好处罢了。不必担心,接下便是。”
对于张宁来说,这件事情其实还是有些古怪的。
这人间之事,也是风云变幻的。
新皇帝杨兴登基,号称天定帝。对张宁也算恭敬有礼,拜了码头,但奈何恐怕活不长久。
因为张宁的表姐燕紫云,想要杨兴的命。
杨兴逼死李女王,杀了小皇帝才得登大位,别人难道就不能觊觎这大齐皇帝的皇位了吗?
虽然杨兴来拜码头,送了张宁一份礼。但是张宁却并不想回报什么,人间自有兴衰,他并不想过问太多。
若杨兴有能耐,自然能挡住胭脂楼的谋算,若没有能耐,便也只能驾崩了。
张宁不过问,也不加害。
若赵宋复国,取而代之,张宁也是无所谓的。
若是胭脂楼覆灭,燕紫云陷入绝境,张宁则要保一保燕紫云,没办法,这表姐撅着屁股跪下叫救命了,难道不管?
但是这表姐也必须远走诸天,不得再踏入大齐。
所以这好处,真的是白拿。
吃干抹净,不用付账。
张宁脸皮很厚。
而且若是赵宋复国,燕紫云登基号称女皇,张宁自然会让表姐照顾柳虎臣,赐给什么爵位,保柳家与赵宋同荣辱。
照顾李元雄,使得宁国公一脉能够兴盛下去。
若杨兴保住江山,则山阳伯的爵位,也可保柳家与杨齐国祚同兴衰。
张宁必然是要远走诸天,并带走柳秀秀的,但他带不走更多的人,对于杨家的人,只能如此了。
能保杨家,李家数代人便可了,至于天长地久,那便不是张宁能管得了的事情了。
除了仙人,人间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万物有兴衰。
没有恒古不灭的皇朝,没有永远的富贵荣华。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赵宋复国,还是杨齐保国。但不管如何,张宁便只是天上的一朵白云,冷眼旁观罢了。
李元雄,柳虎臣得了张宁的态度之后便放心下来。在十二月,年关将近的时候。
山阳伯柳虎臣与山阳公主杨竹大婚,皇帝不仅赐给了一座伯府,还有齐都城外万亩良田,各种奇珍异宝无数。
各自封了柳球球,柳父,柳母封号爵位。
柳家因为张宁的缘故,一举飞上枝头,成了大齐朝廷权贵序列家族之一。
婚礼张宁参加了,喜酒也喝了。然后张宁回到了宁国公府住着,柳秀秀则留在了山阳伯府,与柳家众人一起住着。
在十二月二十二这天,新婚夫妇来向张宁敬茶。
这不合礼仪。但张宁受了。
“请舅舅用茶。”柳虎臣带着新妇杨竹跪下来,给张宁敬茶。
山阳公主杨竹虽然贵为皇孙女,但是温婉贤淑,品貌不凡,张宁见之便安心下来,这不是飞扬跋扈的人,应该并不会闹什么幺蛾子。
不过皇帝应该是慎重考虑过人选的,既然是示好,难道会派遣跋扈贵女来不成?
张宁笑着接过茶盏,饮下了一口,然后扶起了夫妇二人,说道:“以后要好生孝敬母亲,祖父,祖母。”
“是。”柳虎臣被这大人物舅舅扶着,有些紧张,连忙点头说道。
随即,张宁便让柳虎臣,杨竹离开了。夫妇二人出了门的一瞬间,对视了一眼,都发觉对方呼出了一口气。
世外高人,当真是压迫力极大。
虽然笑着很温暖。
嗯。
张宁前脚刚送走了柳虎臣夫妇,便见大弟子张紫衫走了进来。小姑娘又长大了一些,愈发苗条修长,一张嫩脸愈发的精致美丽。
只是气质穿戴不变。
一袭紫衫,手持青釭剑,小脸仿佛化不开的冰霜一般,生人勿进。但是每当见到张宁的时候,冰霜便会划开,露出少许笑容。
“师傅,天涯浪子来了。”
张紫衫手持青釭剑,对张宁弯腰抱拳道。
“请进来吧。”张宁已经感觉到了,便说道。
“是。”张紫衫应了一声,去将天涯浪子请了来,然后便退下了。
“云间兄,你这教徒弟的本事当真是绝顶,这小女孩愈发的不得了了,恐怕已经摸到天境的门槛了。”天涯浪子还是老样子,脸上带着轻佻的笑,一把白纸扇张开,不时扇扇。
天涯浪子眼力极好,一眼看出张紫衫距离天境只差临门一脚了。
说出去,绝对是骇人听闻。
因为张紫衫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你眼力不错。”张宁说道,随即邀请天涯浪子坐下,让女婢进来奉茶。待女婢端着茶盏进来之后,张宁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下,抬头问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张宁不是全知全能之辈,许多事情,许多秘密,张宁并不清楚。而眼前这个人,便是秘密级多的人。
当年张宁隐居在张山村,世人不知。但是天涯浪子却能想办法找到他,这是何等神通广大。
再则天涯浪子找到他之后,只是叙旧一番便走了,难道真的如此简单吗?
直觉告诉张宁,天涯浪子身上的秘密极多,而且有些秘密,即将揭晓。
如果天涯浪子想找张宁帮忙,张宁会问清楚是什么事情,若是可以,还是会帮忙的。
因为张宁去了楚江国一趟,天涯浪子与步海渊,曾经庇佑了李元雄母子,柳家众人。
这是恩情。
张宁会还。
天涯浪子看着张宁,他看到的是一双平静的双眼,仿佛知晓了一切。但是天涯浪子知道这是错觉。
他来找张宁确实有事,但是这件事情张宁绝对不会提前知道的。
一切的秘密,都握在他的手中。
“是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云间兄,但恐怕得等这一次的事情结束之后了。云间兄,你应该知道最近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说到这里,天涯浪子摇了摇扇子,对张宁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张宁眸光微微一闪,难道天涯浪子知道胭脂楼要动手的事情?
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这样的事情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