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水西县，入了蜀中边境时，杜若才算是真的体会到了那一句“雨无三日晴”，在江上渡船三日，整整三日，没有下雨的时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两个时辰。

    到了第四天，船上都已经有一股雨水浸泡够的淡淡霉味了，杜若等人才算是到了莲雾湖一带，山川延绵，峡谷纵横，要不是罗大胡子经常出货，对这一带还算明了，恐怕迷失在其中都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想起官府都拿这十三寨没办法也是这天堑占了大部分原因吧！

    篷船在峡谷之间缓缓前行着，大雨之中江面少雾，但视线却模糊，抬头仰望，那巍峨山峦中，自山腰开始便是茫茫大雾，青山绿水，交错连横，目不暇接。

    杜若靠在船窗上，桌子下还燃烧着一些碳火，有微弱的雨雾落在脸上，发梢上微微有些湿润，目光很远，思绪更远，这时候，孟青平咬着一个苹果，怀里抱着一件白色长袍走了过来，披在杜若身上，说道：“杜老大，你这长袍弄得得不错啊，怎么想到的，还缝制一个帽子在上面，就是看着有些像女儿家穿戴的。”

    杜若轻轻将手伸进衣袖里，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袍子，说道：“我体弱，便是这五月里，下着大雨，也觉得有些冷，而且很容易得偏头痛，便想着能够保护一下头，便想到了在上面加一个齐眉帽。”

    “这样也好，盖住头，特殊时候还能隐藏一下自己，”孟青平咬了一口苹果，便嚼边说道：“不过啊，杜老大，你这身体是真的弱了点，你找一份适合你的内功心法修炼一下，到了你这年纪，也不求修炼出什么成就，但是，强身健体还是很有用的。”

    “内功心法？”杜若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内功心法的珍贵你也知道，还真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到的，否则也不至于我整个聚义帮都找不出一份。”

    “这倒也是，”孟青平说道：“除非你能够加入某个门派并且得到认可才能获得，不过，以你的习性，让你进入某个门派受到那么多约束，恐怕你也不愿意。”

    杜若其实对武功有着很大的兴致，不过如同孟青平所说，以他的年纪，根骨已经定下了，就算得到内功心法，没有天大机缘，也很难练出成绩，更何况，让他为了内功心法加入某个门派去给别人鞍前马后，也确实太过于为难他了。

    杜若轻笑，没有说话。

    因为杜若脚下有火盆，而孟青平又不觉得冷，就坐得距离杜若远一点的地方，翘起一个二郎腿，突然说道：“诶，杜老大，要不，我把你引荐给我爹吧，你知道的，我爹并没有创建什么门派，也就没那么多规矩，你拜我爹为师，以他的性格，肯定会传授你高深的武功秘籍！”

    孟青平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一拍大腿，说道；“就这样，我跟你说，我爹这个人吧，就是认死理，我回去跟我爹说，我说你救了我的命，然后恰好你很仰慕我爹，我俩志趣相投，我就代父收徒了，那句话怎么说的，生米煮成熟饭了，以我爹的脾气，就算不愿意也会捏着鼻子认下你这个弟子，怎么样，干不干？”

    看着兴致勃勃的孟青平，杜若突然很替孟子云糟心，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坑爹玩意儿！

    但是，孟子云的办法，的确是个好办法。

    不过，杜若还是摇头拒绝了，说道：“青平，虽然你我相识不久，但也的确一见如故，我不想挟情意以图利益，你，明白吗？”

    “哎呀，没关系了，”孟青平毫不在意说道：“咱俩谁跟谁嘛，我都跟你讲过了，这么多年来，你还是我唯一的朋友呢，反正我也继承不了我爹的衣钵，他天天骂我废物，你去帮我分担一点痛苦嘛？”

    杜若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神里的确透露出一丝意动，好半晌，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说真的，上次被奕剑门那两人杀入我帮里，我现在对武功很向往，你的提议，我也很意动，但我真不能这样做，好了，青平，这个事情就此打住，以后莫要再提！”

    说罢，杜若翻开桌上那本《大学》，慢慢的翻阅了起来。

    孟青平咬着苹果，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杜若，盯了好半晌，又转过头，望着江面，狠狠地咬着苹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良久，杜若轻轻的将桌子上那本《大学》合上，又回过头问道：“诶，对了，青平，令尊是我蜀中名侠，你从小也跟着他，必定耳濡目染，你可知这江湖上对于高手是如何区分的吗？”

    “区分？”孟青平回过头，说道：“很好区分啊，要么打一架，要么看名气，就像我爹，很多人都知道他蜀中名下孟子云的名声，都知道他是高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杜若说道：“我的意思是，武道一途可有明确的境界划分，比如，一品二品这种！”

    孟青平笑了笑，说道：“这怎么可能嘛，最多也就是有一种，天下三千大道，择其一而入道者，是为先天宗师，也就这一个境界划分，但是，到底什么是道，谁也不清楚，只知道先天宗师与普通武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所以为宗师。”

    杜若微微皱眉，说道：“可是，之前我看话本上评论某些大侠都会提到一句一流高手……这，又是何意？”

    孟青平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武功境界评价，怎么可能有境界划分嘛，也都是看名气，看战绩，就像之前你遇到的卓不凡，就凭借着他那十二侠的名头，世人都会叹一句，此人放眼江湖也是一流，但是，别人说我爹，还不是一句当世一流，可你要让卓不凡跟我爹动个手试试，我敢保证他被打得他娘都不认识。”

    “那一句当世一流，是对别人的尊重，你想啊，如果武功都有境界划分了，能够以境界来论高低了，那这个世上哪里还有那么多争斗？要打架的时候，直接亮出境界就行了，还打个屁！”

    “更何况，每个人的实力高低真不好评判，就比如这十三寨中的人吧，若真的论武功，我爹一个人就能够挑遍他们所有人，可事实是我爹对他们很忌惮，因为十三寨其实乃是脱身于云南苗疆五毒教，用毒的手段很高，稍不注意就死无全尸。”

    “江湖争斗，本就有很多外界因素，就像前段时间奕剑门那个谁，就那个女人，冲进你聚义帮大开杀戒，若不是靠着她手里那把削铁如泥的剑，她能杀得了几个人？不被你聚义帮砍死才怪！”

    孟青平叹了口气，说道：“对于一个人武功的评价，大多数是找一个事物为基础做比较，比如我爹，只因为一句，先天之下几乎无敌，让很多想去挑战他的人都望而却步，因为这是真有宗师承认的，也比如十三寨的总寨主穆前辈，我爹也亲口承认，以穆前辈的用毒手段，两人若是生死相斗，胜率绝对是五五开，但是呢，若是让宗师评价穆前辈，绝对得不到我爹那么高的评价，原因很简单，穆前辈的毒，对宗师几乎没有用！”

    杜若深深地皱着眉头，孟青平的话，虽然不至于打破他的世界观，但却给他打开了另外一扇门。

    “那，青平，按照你这么说，纵然我已经错过了最佳的习武时机，但想要在江湖上获得一定成就，也不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