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煤烟弥漫的东城区,西城的空气是干净怡人的,尤其在神语矮丘上,斐列帝国的炼金术士们能够独享高处的清新空气。阴天的塔桥里亮起了煤气灯,几个早起的炼金术士抱着书本或笔记,健步如飞地穿过真理之门,然后分散到协会建筑群里的各个角落像雪花一样消失不见。
雷向协会东南侧走去,远远的,他在白石墙壁后方看见一座挂着金雀图案时钟的钟塔,在钟塔后方露出来一角莫奈灰的屋顶,屋顶覆盖在暗黄色的墙壁上,那就是他即将工作的地方。
低头翻了翻文件袋,确认自己带齐了资料以后,雷穿过炼金协会的中央庭院,种植了大片风信子和紫地花丁的石像喷泉后方是四通八达的复杂走廊,这时候还很早,走廊里除了清洁者外便无人影,走到岔路口时,雷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是高跟鞋的脚步声,踩在消音性能上佳的橡木皮软地板上,仍有种灼热的餐刀切黄油般的利落感,雷下意识就想起了波希雅,唯独这个女人让他有过这种感受。
事实证明雷的预感没差,在走廊拐角处他和脚步声的主人相遇了,穿着一条束腰十分优雅的酒红色裙子的波希雅怀里夹着一摞文件。
“日安,阿伯特小姐。”雷和她的目光相撞,主动打了个招呼。
“日安,雷。”波希雅停下脚步,她的目光在雷的脸上停顿了两秒,“好久不见。”
“谁都知道你是个忙人。”
对于帮助雷获得正式炼金术士身份这件事,波希雅曾说明过代价,是让雷在时机正确时,以学生的身份于公开场合消除赫本晚年犯下错误的影响。不过按雷自身的揣测,这个女人的行为背后或许掺杂了几分愧疚的痕迹,证据是他加入协会已有一阵子,波希雅却没有强迫或安排他做过什么。
眼下,从波希雅的反应来看,雷觉得这个女人恐怕是忙到把自己给忘了,虽然对波希雅并没有什么关于性别方面的旖旎想法,但来自一个普通男人的微妙自尊心还是在他胸中催发出一丝失望。敏锐地捕捉到自己的异样情绪,雷不禁感有些好笑,其实对他来说,波希雅把他忘得越干净越好,不过……
“不过今天我们可能同路。”雷说。
波希雅挑了下眉,用疑惑地目光看着雷? 雷补充道:“昨天我通过了博库里先生面试? 接下来我会在‘复原绝种里世界植物’的项目里做助手。”
“哦,你就是……”波希雅撩了下额发? 这个很能体现女性柔美的动作在她身上又多了一种冰山初融的美感? 不过这美感只是稍纵即逝,她重新打量着雷? 说到:“博库里跟我说他新聘了一名助手,我的确没想到原来是你。不过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项目?”
“为什么?”雷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雷? 你知道? 你的学徒时长并不达标,让你加入炼金协会,我动用了理事长的特权,这与我而言不算什么? 但你可能会受到非议。”波希雅说的话语有些过于直接? 不过她的微笑倒是让这句话听起来不算刺耳,“我希望你参加这个项目是基于对自身需求的考量,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炼金协会和斐列帝国所有的权力部门都不一样,在这里能力至上? 毕竟你没法跟炼成阵讨价还价。”
雷这才明白波希雅的意思,的确? 对于一个刚接触神秘学数月的新手来说,这个项目有些超纲? 不过波希雅可不了解雷的真实情况,雷自然无法解释? 只是点点头说:“当然? 我只是认为这个项目能帮助我进一步了解物质结构? 你知道……植物的结构复杂性远超金属,这对我来说是个……嗯……是个挑战。”
“这样最好。”波希雅点点头,她的目光一直打量着雷,“你好像有点变化,最近你在做什么?”
这时钟塔的钟声铛铛响起。
“每个人成为超凡者后都会变样。”雷看了一眼灰屋顶的方向,侧身让开道路,“女士优先。”
波希雅微微一笑,对雷点了下头,从他身旁经过。
雷看着红色的背影离开,他正要迈步,却蓦地听到一道声音。
“你应该更谨慎一点。”
雷愣了一下,看着波希雅的背影,一时无法辨认这句话是不是她说的。这个女人已走出十米左右,那句话却仿佛是在他耳边响起,但如果不是她又是谁?雷下意识回头去看,远远的,庭院里只有一个圆丁在修剪墙边的凤尾蕨。
他再回头,波希雅已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
直到进入那所灰屋顶的研究院,雷仍没想明白刚才的事,他甚至无法辨认那是否是波希雅的声线。姑且就当是波希雅说的话,也许……她使用了某种超凡能力,但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说出来?
而且,该谨慎什么?
雷的心绪有些杂乱,停在研究院门口深呼吸了一会儿,才走了进去。研究院的的前厅里摆放着许多植物,雷辨认出来,这里面绝大多数是里世界植物。这些植物在外界可能引起那些地下炼金术士你死我活的争抢,在这里却无人看守。
前厅后的走廊通向几处不同的实验室,按照面试那天博库里的交代,需要助手的是4号实验室的中级炼金术士梅尔文先生。
研究院外的冷清让雷以为这里没什么人,但接近4号实验室时他发现了自己错了。一个男人的高亢斥责声迅速响起,又以同样的速度消失,由于刚才的事还在心头烦扰,雷没听清楚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但大抵也猜得出是某位助手的失误引起了梅尔文得喝骂。
雷敲了敲门,很快,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个褐色卷发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出头,从他有些尴尬的神色,雷判断出他不是刚才那道骂声的主人,顺着男人身边的空隙,雷看见一个堆满坩埚等实验仪器的实验台边站着一个光头老男人,老男人披着一件宽松的丝绸质地袍子,袍子褶皱下支棱的肩部和肋部让他看起来十分瘦小,不过他余怒未消的神色看起来颇有几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