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生问我:什么后果?
我说:很简单,你要不是一个好人,这天魁星,就能通灵,然后像魁星踢斗一样,踢爆你的脑袋!
“我靠,这么暴力?”
我说你以为呢,我待会给张珈源做,还得问问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这玩意儿,不是开玩笑的。
冯春生问我他需要做什么?
我说你待会做什么,我会告诉你的。
“成!”
冯春生点头同意了,说让我准备准备。
我在阴阳绣的店里,拿了一罐阴魂,准备了所有的染料、纹针,然后,我走到了客厅里的关二爷像前,点上了香火,对着关二爷拜了三拜,然后,我恭恭敬敬的说道:二爷,新开的纹身,出来混阴行,义字当头!二爷保佑我——财源广进,兄弟无数!
在这个新店里,我是第一次做阴阳绣,按照我师父的说法,这叫“开和”,必须要拜二爷。
拜完了二爷,我才走到了坐在纹床上的张珈源面前,问他:你确定你是一个好人吗?
“确定!”
张珈源说:别的不敢说,我张珈源这辈子,从来没干过坏事,我儿子也没干过坏事,我父亲以前是个搬运工人,他教会我的就一点——难自己的难,苦自己的苦,扛住风雨,耐住寂寞,活一辈子,就为了活个滋味,人要是没了滋味,这辈子就白活了。
接着,他又说:说句很心酸的话,我以前发达的时候,我的出版公司,从来没有出过任何违反国家政策的东西,我还有个造纸厂,我花了很大的价钱,从美国买了排污用的系统,我从不来不害人——事实上,在我快要倒闭的时候,有人给我出过主意,说你其实可以转型出版黄书——打入地下市场,依然能活很久,那时候,国家对黄书抓得不严格,但是,我拒绝了,我说——我宁愿破产,也不愿意像一个小人一样,苟且一生,赚一些昧良心的钱!
“但是很可悲,也许你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都死掉了,那出版黄书的家伙,赚得盆满钵满的——这世界怎么了?”张珈源说得很是心酸:我什么都没做错过,但是,我的企业,就那样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我叹了口气,我想起了和张珈源同年在中国关张的企业——曾经的手机巨无霸,手机初始智能时代,当之无愧的王者“诺基亚”。
诺基亚宣布中国市场彻底破产的时候,诺基亚的中国区CEO,在面对记者的时候,也说过一段很心酸的话,他说:我们什么都没做错,消费者需要质量,我们的做工,世界一流,我们诺基亚,帮助过很多需要帮助的人,我们什么都没做错,然而——我们却要死掉了!
我拍了拍张珈源说:公正只是会迟到,但是,不会不到!老张,一切往前看,你还能东山再起。
张珈源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为了把这尴尬的气氛给打破,我问张珈源:老张,刺青有讲,纹前多想,刺青难祛,纹前多虑,我要给你做的,是“天魁星”纹身,这个纹身,如果你是好人,纹了以后,万事顺利,如果你不是好人,平生做过恶,作恶越深,报复越大,甚至暴毙的可能性都有!你敢纹吗?
“敢!”
张珈源站起身,脱掉了衣服,露出了扎实的上身,说道:我敢,因为我张珈源——问心无愧!
好!
我让张珈源坐到转椅上,拿起了纹针,先给张珈源,做了一个“阴魂认主”。
阴魂认主,顺畅完成后,我又说道:春哥,你是星门大师,现在天魁星,在什么位置,什么方向,你就站在什么地方!
“行!”
冯春生低头看了看手表,找对时间,立刻找到了天魁星的位置。
要说他对天上星辰运行的轨道,了如指掌,如果我换一个稍微懂点星象的人来,今天就做不了,因为外面是阴天,根本看不到星辰。
但是冯春生不一样了,这家伙的,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天上的天魁星在什么位置。
他先站在了我的身边,我迅速转动了转椅,把张珈源的脸,朝着冯春生的正面,然后在张珈源的背上,纹起了天魁星。
天魁星是紫星,纹起来确实很快,但是,因为不停的转动着转椅,这光线一直都在变化,光影也时刻都在变化,我完全找不准位置,需要靠多年累积的手艺,来稳定的完成这幅刺青!
大概纹了半个多小时,那天魁星,已经纹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纹“人”镇星辰。
天魁星是什么?
六吉星之首,很难镇。
需要纹上一幅“主星人”的图。
这主星人,纹谁?
当然是山东呼保义,梁山及时雨——宋江。
要说这历史上,宋江是个什么样的人?五短身材,是个黑胖子。
这样的身材,老实说纹在人背上,图案太过于小幅,不镇场,所以,需要掩饰。
就像拿破仑存世的照片,都是骑马一样。
宋江出现在纹身里的图案,都是“宋江刺字”的图案!
宋江曾因为杀了阎婆惜,包庇了智取生辰纲的晁盖等人,被刺字,发配江洲。
这幅宋江刺字,就是宋江当阶下囚时候的画面。
他被按在了犯人躺的竹床上,脖子和手,锁在了夹板上,然后,有人在他的额头处,刺了四个字“配送江洲”。
这副图案里,宋江面目狰狞,只怕心里,已经起了报复——胸怀大业,自此开始。
我给张珈源纹的主星人是宋江,还有两个别的意思。
第一个——宋江此时处于被囚困住的状态,囚字通“锁”,意思是锁住了天魁星,那纹上去的天魁星,就不会飞走!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第二个——张珈源硕大的企业破产了,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大货车司机。
我希望他能和宋江一样,再起东山!
宋江的模样,需要强烈的情绪来纹,我卯足了精力,十分努力的纹着。
要说这时候的宋江,心里是十分委屈的,同时,复仇心实在强烈,我有点扛不住这套情绪,纹着纹着,我感觉体力都有所不支了。
好在,我依然很快,纹出了宋江狰狞的模样,整副人物图,已经纹出来了。
这幅人物图,是一张横图,只充盈着上背,下背没有图案,看上去依然十分丑陋。
还需要一个“压脚”,不然这幅图案太突兀了。
我卯起了劲,继续在下方,纹了一首词。
这首词,是宋江在“浔阳楼”写下的一首反诗,是宋江野心的写照,是水浒传全书里,宋江为数不多的一次“狰狞满面”。
“自幼曾攻宋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如今刺文双颊,那堪配送江州,他日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这首词写完。
我已经彻底体力不支了,这样的纹身,实在太耗费情绪和心血了。
最后,我双手颤抖的拍着张珈源的肩膀,说道:“张老哥——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张珈源别有深意的点点头。
我则在张珈源的背后,再刺了十个蝇头小楷——山东呼保义,梁山及时雨,然后我彻底晕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
冯春生坐在我身边玩手机,说道:你小子,纹身都纹得脱力了,体力不行啊,你也得和张珈源那老哥的儿子一样,去报个健身班,然后再找个私教,好好练练。
我笑了笑,说那纹身很难纹的。
接着,我问冯春生:春哥,我问问你啊……那天魁星的纹身,我到底完成了没?
“没!”冯春生说:你的梁山及时雨,“雨”字差最后两个点,没有纹完!
“啥?”
我猛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要给张珈源打电话,帮他纹最后两个点。
冯春生冷笑了一声,问我:水子,阴阳绣做纹身,讲究一气呵成,这可是你师父跟我说的——这最后两点没纹上,还能再突兀的给加上吗?
“能倒是能,但没什么用,这纹身,不像我师父在黄昆仑老爷子身上纹的那副“黄山昆仑望佛陀”的纹身,那是我师父刻意留给我的,这个是我自己的原因,没有纹完!”我摇摇头,说道。
冯春生说:这就是嘛,要我说,不用再加!
接着,他又说:再说了,水子,我感觉你昨天晚上,实在不对劲——你那情绪,太过于刚烈和委屈了。
我说这是我自己还原了当时宋江的情绪,所以才会这样。
我一直都觉得,纹身好看不好看,一定要融合情绪,那人物或者那景致,当时是什么情绪,就得纹进去什么情绪,这样,纹身才能活,才能有灵魂。
我师父一直都对我这一点,非常欣赏。
冯春生说:是啊!得亏你没纹完呢,不然,我感觉不是什么好结果。
“哦?此话何解?”我不知道冯春生为什么这么说。
一幅完整的阳绣,威力才大,效果才霸道呢,现在变成了一篇有缺陷的刺青,这事?难道还是好事?
冯春生说:你想啊——这宋江纹身,融合你的心血而成,往后,张珈源未必不会受到纹身的影响,时刻将自己比成宋江,宋江是什么人物?英雄谈不上,但是,绝对是一方枭雄,这年头,当枭雄,得是掉脑袋的事情啊!你那纹身有点缺陷——也好,能让张珈源区分现实和梦境,他不是宋江——宋江,也不是他!
我猛的一拍巴掌——冯春生不愧是伏羲神卦,见识过人,这么一指点,还真把我给指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