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和听着师父的问话，先是点了一下头，随后才想起来出声。
“嗯。”
“那位姐姐的手掌不见了。”
石正当然也看到少女缺了半截的手掌，但如果是自家徒儿提起的话……
“魂魄，少了半截手掌？”
“嗯。”
顾和点了点头，“我第一次见。”
寻常人，哪怕身体有所缺失，魂魄也绝不会单独少了某个部分。
三魂对应的是魂魄的形貌和细节，三魂越是强大，其灵魂的轮廓和身上的细节就会更清晰，而七魄对应的是色彩，缺失某一魄，魂魄就会失去相应的色彩。
就算像是今天见过的傻了的妇人，应该是天生丢失了三魂中的爽灵，相应的只是魂魄形状不够清晰，像是隔了毛玻璃一样，看上去有些模糊，而不会少掉魂魄的某个‘部分’。
妖魔鬼怪夺人魂魄，多半也是取其中的魂或魄，正常来说，顾和看见的应该是模糊的，缺少颜色的魂魄，而不是魂魄上少了手掌的部分。
“那姑娘除了少截手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异常？”
“没有了。”
顾和摇头，“和正常人一样。”
如此说来，岂不是切割，而不是抽取魂魄？
这样的妖邪简直闻所未闻。
难怪同去的道友没有谁能发现异样，除了能直接看见魂魄的观魂眼，寻常修行人自然是用各自的手段去感受，只要三魂七魄俱在，哪怕稍微比正常人弱一些，肯定也不会引起注意，只当是天生魂魄虚弱。
石正踌躇着来回踱了几步，最终也没能在自己的脑海中找到能对得上的例子，只能牵住自己小徒弟，往于临关的客房赶过去，“这件事，除了于前辈，不要同旁人说。”
观魂眼总是个怀璧其罪的东西，但如果让于临关开口，不仅更有说服力，也不会被别人觊觎。
所以刚刚安心修行了一上午的于临关又被石正敲响了房门，触动了布置在客房四周的神念，偏巧他正在蕴气的关键时候，突然被惊动，登时没顾上散去喉咙中的一口云气，金雷浮在这口灵力云气中肆意膨胀，膨胀到极限之后，自然在他的喉咙里炸了个闷雷。
“咳咳，咳！”
这好险一口气没提上来，要是身躯不是妖兽级别的，差点直接带着雷狰大豹子和万千妖魂升了那个天去。
于临关一边吐着咽喉里的黑烟，一边怒冲冲地甩开房门，正想开口怒骂两句，却只能咳出烧焦了一层的碳沫子。
石正自知理亏，连忙从客房中倒出一盏清水，将袖子中的药粉融进水里，递给咳嗽不停的于临关，就着手给他喂了下去。
“对不住了，前辈，我这没料到您在修行术法。”
于临关喝了一盏清喉的药水，总算是缓过劲儿来，冲石正一摆手。
他哪里是在修行术法，不过是修行积攒灵力的同时，强化着雷狰的金雷神通而已。
“下回先出声，别直接推门！”
“再这么搞，我们就小树林里练练手吧！”
被金雷扎伤的嗓子难免沙哑刮耳，听见于临关的声音，石正连连拱手道歉，同时将身上剩下的清嗓的药粉尽数放在于临关面前。
“是老道莽撞了，对不住。”
“只是大山村村民果然如前辈所说，出了问题，我一时心急……”
石正一边道歉，一边将早晨看见的景象仔细说给于临关听。
说到临水坊的环境，居民的精神不振，说到男童女童的争吵，说起大山村民的风寒和来路不明的财富，说起顾和看见的那个少了半截手掌的少女。
“于前辈，您说这是什么邪物？”
石正本想说‘妖邪’，但看看于临关，最终还是将妖邪换成了邪物。
“我没见过，哪里知道。”
于临关再次拆开一副药粉，倒进喉咙里，同时暗自调动妖力，缓和碳化的灼伤感。
吃魂魄的妖怪不少，甚至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贴在魂魄上啃噬的妖虫也有，但要说将魂魄切割，这却不像是妖怪了，更像是拥有伤魂特性的法器，仅凭这个根本判断不出什么。
不过哪怕是伤魂的法器，应该也只是削弱，哪怕真的‘切割’了什么部分，三魂主导的魂魄也会自然维持魂体形态的完整，而不会留着一处‘空缺。’
也就是仅有伤魂的法器不够，还有别的什么。
于临关揉了揉自己隐约发痒的嗓子，提起茶壶干脆给自己灌了一嘴凉水。
“这事情背后肯定有妖邪作祟，你光让那个捕快去查，恐怕很难查出什么。”
“前辈说的是。”
石正连连点头，“那前辈是不是去临水坊看看？”
“这也不用，你已经有双足够好用的眼睛，我现有的手段可比不上观魂眼。”
于临关歪头看着顾和，对上这个孩子那双黑白分明，端是澄澈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年纪比他小，却和他差不多高的小道童的脑袋。
“不过听你的说法，早上你们走了一圈，顾和也只看见缺手掌的少女，没有发现其他异常，那么再去细细搜一遍，也没什么意义。”
“唯一能确定的是，大山村的异常应该是和钱财有关。”
于临关看着老道士，算是提醒他。
“如果那些村民没钱了，会不会想办法联系上背后的妖邪？”
“是了，老道这就去找衙门的人，让他们想法子弄走大山村民不知来源的钱，再仔细盯着他们的动静。”
石正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夸张地用右手敲了一下左手，边敲还边点头，“我怎么没想到这茬儿，前辈果然厉害。”
“不过这事情，能不能由前辈出面，告知外面的同道？”
浮夸，实在是浮夸。
于临关没眼看这个演技糟糕的臭老头，只想赶紧打发了他，“行行，你给我叫人，人齐了再说。”
客栈这边如何安排暂且不说，却说青阳观弟子与一众散修跟着缓过气儿的城守和守备城兵到了林木村外。
“杨大人，昨日您就是在这里遇见了鬼怪？”
“没错，本官带着手下在村中搜寻了一番，与手下人分散开，然后在这个路口看见了一个短襟打扮的人，正欲上前搭话，就看见那个人转身过来……”
中年城守说起这事，身上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转过来，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件顶着腐烂人头的空壳寿衣，正想叫人的时候，就被身上的衣服勒住了脖颈，昏过去了。”
后面自然是手下守备发现了他，念着他‘厌恶鬼神’的性子，将他送到医馆，在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之后，将他送回了家宅，直到第二日知府指使捕快上门。
有了城守这个线索，青阳观弟子连忙拜托擅长寻踪的散修出手，直追着路上散落的鬼气，追到了距离村子半里外的山林间，看见零星散落的新土坟包。
手执罗盘的散修看着罗盘，自然跟着指针走到一座新坟面前站定。
“就是这里了。”
正当他盯着面前坟包观察时，坟包松软的新土却突然滚落下来，随着新土震动滚落，一只白骨手从土中钻了出来。
随着钻出新土的骨手一握，这位穿着还算得体的散修，顿时被身上的衣裳勒住了脖颈。
紧紧缠绕的衣领，甚至在他的脖颈上勒出了一圈乌紫色的於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