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威之所以如此器重林西塘,并且力主他留在印度,最重要的原因是林西塘此人拥有和他本人一样的立场。
林西塘会因为李君度的关系忠诚于李昭圭,却会对帝国心存大义。而这也是李君威所需要的,至于如何安排他,李君威也已经想好了。
虽然长兄李君度的想法多变,让人捉摸不透,但是皇后沈有容却一直坚定的支持自己的长子,只不过因为丈夫的脾气越发怪异,她已经很少表态,但是后族在印度拥有很多的产业和影响力,林西塘大可进入沈家产业之中,缓缓登堂入室也就是了,而李君威也会给林西塘安排一个更为合理的出身,以保证他的真实身份不会被发现。
帝国申京。
李君华从睡梦之中醒来,捏了捏还有些疼痛的鬓角,轻声叹了一口气,纵然是昨晚,耳边虽然清净,但是脑袋里依旧混沌一片。并非因为宿醉,而是因为裕王之事引发的轩然大波。
裕王李君威在海外私自调兵,介入印度政变的的事已经传回了申京,李君华得到消息之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密令安全局通知李君威,先不要归国,等风头过了之后再说,但是时间并未消磨掉一切,反而甚嚣尘上。
李君华其实很清楚,在掺和印度政变这件事上,弟弟君威是有私心的。而且这种私心有利于长兄,而非自己,但是他并不觉得有多么的过分。
当年他李君华当上皇帝,其实更多的是父亲和兄弟的支持,相反,当年执掌权柄的那些旧军事贵族其实更喜欢长兄李君度。毕竟军事贵族都是封建制度的遗留,他们当然喜欢一个擅长军事扩张,又追究极致皇权的人。
但一切都已经注定了,虽然失败后的长兄获得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但是帝国已经和世界上其他国家完全不同了。它有着世界上最多的人口,最大的疆域,最先进的政治制度和最发达的经济,兄长创立的印度斯坦帝国算得上这个世界实力排名前五的国家,可那又怎么样,其余所有的国家加在一起,也不能与帝国相提并论。
正是因为有着绝对的实力优势,李君华本人对印度斯坦并没有多少野心,他不认为兄长可以威胁到帝国,那些所谓的军事扩张在工业革命之中崛起的帝国面前,都是无用功罢了。因此,他一直尽可能的保持着帝国与印度的距离,尽可能的避开那个兄长建立的国度。
而李君威对于李君华来说也是特殊的存在,纵然他知道弟弟的私心,也是毫无保留的为他遮遮掩掩,不仅补全了其调兵的文书,还不止一次的申明,那在帝国的授权之中,而且表示,李君威所为是为了帝国的利益,想要趁着印度内部变乱,让这个次大陆最大的国家打开市场。
但是,这无法压制住帝国内部的指责。
李君威为帝国建立了不世功勋,这些是实实在在的,可是他也得到了帝国给予的前所未有的赏赐,美洲东海岸成为了裕王的封地,这件事的实际用意是不能公开的,所以在很多人的眼中,裕王做出的那些贡献已经得到了回报,而帝国也没有将功补过的叙功旧例。
当然,这些也属于表象,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李君威在国内政治之中是传统军事贵族的代表,而这些年,帝国的政治走势是资产阶级的力量在稳步提升。资产阶级的不喜欢李君威,李君威这些年在海外的军事行动和外交活动,大量使用的其实就是勋贵,这些人在前线立功,返回帝国,必然得到重用,挤占了资产阶级的政治资源。
至于裕王总领海外行动出现的账目不清、私生活混乱,也都成为了这些人攻讦他的武器。
“多大点事,怎么就不肯放过老三呢。”李君华叹息说道,接过了容妃递过来的毛巾。
容妃说道:“昨天母后还说这件事了,她实在想念裕王,说实在不行就让裕王先回来,大不了秘密回来,暂不露面。”
李君华摇摇头:“你觉得呢?”
“臣妾觉得也该让三弟回来,那些人叫的再响,能把三弟怎么着?”容妃莞尔一笑,继续说道:“三弟这个人脸皮厚,嘴皮子利索,虽然读书不多,可真要辩论起来,我觉得无人是他的对手。”
李君华放下毛巾,走到了桌边,搅动着碗里的粥摇摇头:“容妃呀,你以为我不让老三回来,是怕那些人把他怎么着嘛?你错了,大错特错了。”
“哪里错了?”
李君华说:“我不担心他们能把老三怎么着,我是担心老三要把他们怎么着?你嫁入我家后,老三多在外奔波,你见他不多,对老三不太了解。这个混小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做事无所不用其极的主儿。现在年纪大了,多少还讲些规矩,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他是敢带人敲人闷棍的主。”
“朝议汹汹,这俗话说,法不责众,三弟就算再厉害,没有皇上您的允许,他能拿那些朝臣如何办?”容妃依旧不解。
李君华说:“那办法可就多了,我能想到的就有一招,让苍蝇去叮有缝的蛋,无论是朝中臣子,还是舆场笔头,但凡招惹到他的,老三都会让人把对方查个底朝天。这当官的,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别说这些整日受到各种诱惑的人,就是天下人,哪个没有个秘密隐晦的,就算自己没有,家里人能没事吗?就算完全没有,老三也能让人整个无中生有出来,你信不信,到最后,除了苏日安那种人,其余的全都倒霉。
老三是真的睚眦必报,顾全大局这种事或许他真的顾全大局,但顶多是不拆房梁,破窗砸门,掀瓦挖地这种事他能干出花花来,到时候才是真的难以收场,还是让他在海外呆着吧。”
容妃吐了吐舌头,想不到小叔子如此厉害,也想不到身为皇帝的丈夫竟然拿这个弟弟这么没辙。
“昭稷呢,今日怎么没有见他来问安。”李君华不想再提这些糟心事,问起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容妃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立刻说道:“刚刚从母后那边来过了,当时皇上还在休息,我就让他去了,估摸此时应该收拾着去学堂了。”
李君华看容妃如此,皱眉问道:“他是不是又惹什么祸事了?”
“没,怎么会,这段时间可乖了。”容妃连忙说。
李君华微微摇头:“是吗,在学堂做实验差点烧伤同学是怎么回事?这些时日越发不见他了,昭承去了老三身边,孩子们中,怕是无人再敢与他应对的吧。”
“烧伤之事就是个意外,孩子送去了医院,我也亲自带人去看过了,那孩子也是无恙,这也怪不得稷儿。”容妃小心说道。
“你就护犊子吧。”李君华却是有些不信,说道:“昭稷这孩子被宠的实在不像话,等抽出时间来,我得好好教育一下他。”
李昭稷虽然不是太子,但却是皇帝唯一的儿子,也因为这个身份被宠的不像话,尤其是同龄人中,嚣张跋扈,无人敢制。当初还有李昭承,是敢大耳帖子抽这个弟弟的,可惜,去了李君威身边,自此,这个孩子彻底放飞了自我。
虽然容妃轻描淡写的说了烧伤之事,但实际上根本不是小事,被烧伤孩子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头发被烧光,额头也被烧了一大块。最重要的是,有证据显示,那不是意外,而是李昭稷不知轻重的拿着酒精乱泼导致的。
但是,这些都不会进入皇帝耳中,就算皇帝知道,也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吃完早膳,李君华去了御书房,林君弘已经等了有一会了,见了面,李君华问:“老三那边有新的消息传来?”
林君弘拿出了安全局给的密奏,递给了李君华,上面写着李君威在印度的一些活动,譬如安排林西塘进入印度辅佐李昭圭,都写的很清楚。实际上,李君威在海外的绝大部分行动都不会隐瞒身在国内的皇兄。而加以隐瞒的,多是一些私事。
“这林西塘我还有些印象,当年大哥身边的侍卫长。这个人算是安全局的差遣吗?”李君华问道。
林君弘摇摇头:“不能算,老三就是让安全局给林西塘在南洋造了假身份,但这人不受安全局的管辖,应该只能算老三的私人安排。当然,老三以后会回国,安全局可以借着外事联络的由头,把风筝线攥自己手里,想来老三也不会反对的。”
“问题不在这个。”李君华放下密奏说道:“这上面所说的,几乎没有一件能用的。”
林君弘知道,李君威在印度的安排不少,但皇帝所有的有用无用,不是那些安排对帝国有用还是无用,而是对解决李君威在国内受诘难之事有用还是无用。
譬如安插林西塘这件事,能在印度储君身边安置一个心向帝国的人,是具有相当大的意义的,可是这种秘密安排根本不能作为功劳公之于众,证明李君威印度之行是为帝国。
林君弘想了想,说:“国内的风向倒也不是一味的针对的老三,还是有人支持他的。”
当然有人支持裕王,自然就是帝国那些勋贵和军事贵族,这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军队不能过度参与政治是规矩,所以他们的声音并不大。现在问题不是高层的声音,而是私下的串联和民间声音,李君华也知道,林君弘说的也不是那些人,因此来了兴趣,立刻问道:“什么人?”
林君弘拿出一份名单,递给了李君华,李君华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摇头:“这些人不能用,为了老三一时脱困,启用这些人,舍本逐末。”
林君弘给出的名单是在文化界具有相当影响力的人物,不少是书香门第,有些身上还有前朝或者国初时的功名,这些人就是封建残余的士大夫。这些人在李明勋的时代,被压制被清算被打击,但是李君华是一个宽容的人,因此在其登基之后,这些人相继获得了自由,并且通过掌握的知识和文化,又拥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但帝国一直保持着警惕,不让这些人获得实权。
这些人支持李君威,除了想要进入庙堂之外,还因为他们的道德理念之中,李君威的那些行为无可厚非,兄友弟恭四个字就足以让这些人心动了。
“实在是没办法呀。”李君华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终摇头:“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呀。”
“别别别,皇上,可千万不能让老三回来,你也别想着让他低头,这不可能。他要是此时回来,非得孙猴子大闹天宫,到时候怎么都不好收场。老爷子那边你没法解释,过不去的呀。”林君弘立刻头大了。
李君华惨然一笑:“我自然不会苛求老三,我说的系铃人,并非是老三这个当事人,而是这件事的受益人。”
“大哥?”林君弘猛然警醒过来。
李君华点点头,坐在了书桌之后,提笔在纸上写字,林君弘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李君华这信正是写给自己大哥的,但写了仅仅一句话,就把纸张一团,扔进了纸篓里,李君华说道:“还是用毛笔郑重一些。”
林君弘点头,立刻着人取许久不用的笔墨纸砚,他很清楚,为了效率,李君华已经让帝国行政单位使用钢笔,但是在印度那边,还是老派的行事风格。
李君华一边写信,一边作废,斟酌起来没完没了,最终,他还是放下身段,以弟弟的姿态给大哥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明言弟弟李君威因为印度之事在国内并不好过,请兄长为之筹谋一二。
至于怎么筹谋,李君华没有写,但相信李君度也能明白,李君华给帝国臣民的交代是,裕王印度之行是公干,是为帝国利益,那么李君度就要给出有利于帝国的政策作为证明,帮助裕王摆脱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