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达大酒店门口,一位戴着羊毛假发的欧洲贵族夺门而出,拉开了一辆马车的车门,身后有几名帝国官员快步跟了出来,喊道:“古兹曼子爵,请等一下,请稍稍等一下。”
那位名叫古兹曼的贵族一只脚已经踩到了马车上,却回头说道:“不用再说了,你们的提议,丹麦绝对不能接受,我们丹麦绝对不能忍受你们的霸权行径,绝对不能!”
“不,我只是想说。”年轻的中国官员解释着,但话再次被古兹曼打断了,古兹曼吼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上帝赐予我们的,任何人都无法夺走,你们中国人也不行。不要以为你们是强大的国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不要以为你们得到瑞典等国的支持就可以让我们屈服,哪怕你们把价格增加一倍,我们也不可能同意。”
然而,这番大义凌然的话语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一点共鸣,几名中国官员竟然笑了起来。
“你们是在耻笑我们吗,这就是你们中国外交官的礼仪吗?”
为首的一个青年摇摇头:“子爵,您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来劝您回去的,我只是奉命把登船证奉上,以免您误了回国的船期。”
说罢,几个官员把证明递给了古兹曼,转身就离开了,完全没有要和古兹曼辩论的意思。
古兹曼更是觉得尴尬,直接登上马车,大力关上了车门。一个丹麦年轻人从另一边登车,这人叫哈特,既担任古兹曼的翻译,也是他的私生子。前几年就被古兹曼送到西津留学,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
“阁下,我们去哪里?”哈特问道。
古兹曼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登船证,发现全是中文,递给了哈特,哈特看了之后说:“这是中国人专门安排的外交船,下一班船会在四天后出发,沿途停靠里斯本、伦敦和阿姆斯特丹,然后抵达哥本哈根。”
“回旅馆。”古兹曼说道。
哈特招呼了马夫前往旅馆,古兹曼陷入了沉思之中,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仍然不能释怀,哈特几次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话,他不想招惹处于暴怒边缘的古兹曼。
“哈特,你说中国人的倡议会得到各国同意吗?”古兹曼问。
哈特点点头:“会的,阁下。连西班牙人与奥斯曼人都不反对,海峡国际化这项提议必然会通过。”
在李君威抵达欧洲后,利用调停西班牙王位继承这件事,不断联络各国,在休达召开国际会议,补充和深化各类国际法。此次国际会议从九月份就开始了,两个月内取得了相当的成果,相继通过了《海战法》《海洋边界法》等多种与海洋相关的法律,丹麦作为一个小国,一直也是亦步亦趋,跟着几个大国表明态度。
但是最近的一项《海峡国际法》的提案彻底激怒了古兹曼,这项法案要求,在和平年代,商船都有资格无偿通过世界上的一切海峡。
古兹曼不同意的原因是,这项法案与丹麦的利益息息相关,丹麦掌握着波罗的海唯一的出海口松德海峡,而丹麦政府要求每一条通过松德海峡的船只向丹麦缴纳货物价值的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作为通行税,这是丹麦政府的一项重要收入,也是被认为金饭碗的。
丹麦与各国就这么问题已经争论了大半个月,古兹曼在这件事上用尽了手段。
一开始是中国联合瑞典、英国、荷兰这三个与波罗的海通航权息息相关的国家一起向丹麦施压,提出以重金赎买的方式让古兹曼同意。甚至私下里对古兹曼进行了大额贿赂,可是古兹曼不为所动,不是他不贪财,相反,他很爱财,可是他知道,如果自己这么做了,回了哥本哈根,国王会把他斩首示众的。
在仔细思索之后,古兹曼决定分化这个联盟,他提出如果让松德海峡自由通航,那就必须苏伊士运河也自由通航。显然把天然形成的海峡与人工开挖的运河挂钩是完全不可理喻的,但一票参加这次国际会议的国家却纷纷提出支持。
因为欧洲的各海洋国家,全都想在苏伊士运河上插一手,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幸好,有头铁的奥斯曼替帝国出头,奥斯曼的使者直接宣称,宁可把苏伊士运河回填了,也不能免费。
而帝国也就此了结到了丹麦人在这件事的决心,直接宣布帝国不再承担赎买金额,也表示了帝国的决心。
其实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既然波罗的海沿岸要爆发战争了,那谈判桌上解决不了的事,就让战争解决吧。
“那就让他们免费去吧。”古兹曼狠狠说道。
随着马车停下,古兹曼就要从车上下来,但是打开门却发现,车并未停到旅馆门口,而是停在了距离旅馆正门还有几十米的十字路口了。而眼前是数十辆马车在门口排队,眼见一时半会过不去,古兹曼索性带着哈特下车,步行进入旅馆,登上二楼进入房间,喝着咖啡,古兹曼打开窗户,一股子马粪味传进来了。
古兹曼直接吐在窗帘上,按理说,帝国官方安排的旅馆是很干净卫生的,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拉开窗帘一看,好家伙,旅馆后院里停着十几辆马车,一群人正在把一个个的货箱卸下,地上被用石灰隔开一段段,或挂着某国国旗,或有某贵族的徽章。
“他们在干什么?这里是旅馆,不是货仓,真是一群乡巴佬。”古兹曼挥舞着拳头,恶狠狠的吼道。
哈特重新奉上咖啡,解释说道:“国际会议要结束了,这是各国代表的私人采购。”
“私人采购,什么意思?”古兹曼问,忽然,他想起了当初前来休达的时候,外交邮轮上传出的恶臭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次国际会议,一共有十九个国家参加,帝国为此准备了五艘邮轮作为外交船只,三艘来往于地中海航线,两艘前往北海-波罗的海航线。只有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自己弄了一条船来。
邮轮是帝国方面安排的,每个国家的代表团多的三十多人,少的七八人。帝国不仅专门为其准备了装修豪华的房间,还在船上为各国代表规划了私人空间。
这些私人空间,就成了各国代表牟利的基础。早在十年前,各国达成的国际法中,就对外交船只有明确定义,提供各类便利和保护,尤其是不能随意检查更不能对外交物资进行收税。
所以,很多外交官会利用外交船进行贸易赚钱,包括帝国一些外交人员。
在来的路上,丹麦代表团和瑞典外交团在同一艘船上,瑞典外交团把大量的毛皮塞进了私人货仓之后,发出了剧烈的恶臭,被迫让外交船停泊在阿姆斯特丹整改。
因为古兹曼的外交官是临时差遣,他根本没有机会利用前来的机会牟利。但古兹曼很早就决定,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采购一番。
“收拾下,我们去一趟商业街。”
休达是地中海的明珠,是帝国面向欧洲的窗口。
虽然帝国得到休达不过八年的时间,但面向整个欧洲市场,已经发展成一个极为繁荣的贸易城市,休达的商业街上遍布着银行、商场和公司,这里是东西方文明的交汇之地,也是殖民地与文明世界的重合之处。
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在休达买到,这就是休达。
而古兹曼作为来自丹麦的外交官,最钟情还是来自东方中国的商品。这与丹麦的贸易政策有关,苏伊士运河以东的贸易,依旧被国王的东印度公司所垄断,任何东方的商品在哥本哈根都会卖出高价来。
丝绸、瓷器和珠宝,因为过于昂贵,古兹曼仅仅是为妻子采购了一部分,真正花费了他大笔金钱的是茶叶,仅仅是第一天,古兹曼就把随身携带的金钱花费完毕,甚至连国王给的,用于外交开销的款项都花光了。
而作为丹麦的贵族,帝国的银行家对他并不熟悉,无法贷款,好在休达拥有不少荷兰银行家,这些人对丹麦就很熟悉了,有些人甚至认识古兹曼,让他顺利拿到了六千银元的贷款,在休达大肆买买买。
“槟城钟表行出品,绝对的好东西。这么说,在休达,类似的怀表确实有几家,但是如此漂亮的玫瑰金女式手表,绝对独一无二。”在休达一家精密仪器商场的钟表行里,经理喋喋不休的向古兹曼介绍那只装在精美礼盒里的怀表,虽然古兹曼一眼就看出这是意大利地区出品的怀表,但他不否认这怀表的美感和艺术气息。
哈特在翻译过之后,主动问道:“多少钱。”
经理竖起了五根手指,哈特脸上浮起笑容,他知道,古兹曼手里已经没有这个数目的钱了。
“维克,过来招待一下。”中国经理看到进来新的客人,立刻对身边的葡萄牙伙计招呼到,本人则很开心的迎上了新客人。古兹曼原本有些不高兴,但听到进来的客人说着瑞典口音的法语,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冲哈特使了一个眼神。
哈特偷偷一看,发现进来的客人正是瑞典代表团里的几个商人,这些都是瑞典的特权商人,为瑞典国王服务的。
“把这两件带过来,我们好好看看。”古兹曼对维克说道,然后把两个中国银元塞给了他。
维克笑着收下,不仅捧着怀表送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还让人端来了咖啡。
“维克,你是葡萄牙人吗?”哈特与维克攀谈起来,用的是法语。而法语在此时的欧洲最为流行,维克正是因为懂法语和汉语,才在这家钟表行谋了一个差事。
维克说:“我是本地人,我的父亲是一位葡萄牙军官,可惜他给我的只是生命。”
休达在过去大部分时间是葡萄牙殖民地,后被西班牙抢占,后又归属于帝国。
“那真是可惜,如果你的父亲见到现在你,肯定会后悔。”哈特恭维说道。
古兹曼则是放下怀表,借口去卫生间,悄然来到贵宾室外,偷听瑞典商人和中国钟表商的谈话,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双方在大厅的攀谈中,提到了枪械、燧发机等词语,古兹曼认为这是军事合作。
只不过,隔着厚重的橡木门,古兹曼听不到多少,后有侍从前来服务,古兹曼只能退避。虽然他没有取得成果,但哈特那边却有收效。
维克是一个本地混血儿,靠着语言能力得到现在的职位,可是他面临诸多开销,尤其是到了结婚年龄的当前。维克为了钱,愿意出卖钟表行的商业机密。
哈特与维克约定,下班后去维克的家中交易。
虽然维克所在的是一个钟表行,但与许多海外贸易公司一样,并不专门经营某种产品,而是会涉及主打产品所在的产业,比如钟表行会涉及所有的精密仪器,从望远镜、眼镜到实验室用的显微镜,再到一些设备零部件,而瑞典商人在钟表行采购的就是燧发枪用的燧发机零件。
虽然这种零件瑞典也出产,并不是什么高精尖商品,但帝国与欧洲不同,帝国出产的燧发机不仅质量好,价格便宜,而且零部件之间可以互换,和欧洲纯手工出品完全不同。
“我已经从维克那里打听到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家钟表行要为瑞典海军的蒸汽动力战舰提供技术服务,维修车钟等设备,并且提供一部分望远镜、六分仪等海军设备。
燧发机是最主要的,这次直接采购三千套燧发机和配套零件,而在去年,他们已经采购了四千套了。这一次是打包采购,包括了生产这些零件的机械设备,由中国方面提供技术,把蒸汽动力改为瑞典当地的水力机械。”哈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列出了其打探到的采购类别和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