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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 忠贞营

    溃兵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比如如今面临的忠贞营实际上也是一个溃兵集团,只不过相对有组织度罢了,溃兵可不是一口吃的就能打发了,他们需要薪饷、衣服、弹药和营房,如果不能提供,机会造成巨大的治安问题,显然,粤西四府全力供应的是本藩那两万精兵,哪有银钱就供给他人呢?

    对于粤西来说,供给溃兵一时可以,但无法持续很久。

    李明勋笑看林士章,说道:“老先生,这是你们的内政吧,何故来问我这个晚辈呢?”

    林士章索性直言:“黄蜚倒是有个谋划,把溃兵全部运到上下川岛和海陵岛,以免其祸害粤西,可问题是,到时他们需要一条出路,粤西肯定是没有的。”

    “人你来接应,出路我给,如何?”李明勋说道。

    林士章可没想到李明勋会这般干脆,他先是一愣,继而问道:“若明勋有上佳安排,可莫要忘了,我琼藩才是贵国最忠诚的盟友,休戚与共呀。”

    李明勋大笑出声,他是万万没想到,曾经有些迂腐的林士章,这才几年便是成了这般模样,方才还一副请朋友帮忙的样子,但朋友以帮忙,他又是‘有好处别忘了我’的做派,市侩的很,也可爱的很。

    “好好好,有好处自然不会忘了你老先生的。”李明勋笑道。

    林士章尴尬的抹了抹额头,说道:“还是说正事吧,你准备给他们什么出路?”

    李明勋道:“暂时还需要保密,但总归不会太差,再不济,我把他们送到吕宋去种地,总行了吧。”

    林士章微微点头,总归比投降满清助纣为虐的好。

    这便是如今大明开明官员的政治生态,他们已经认清了所谓的朱明正统和天下归心,也懂的了战争打的是资源和财力,士大夫的高傲和理想主义早就一扫而空,有的只是现实和利益,所以林士章这位传统的大明士绅可以在毫无道德压力的情况下,讨论尚未发生战争战败后的结果,而且战争的一方还是他效忠了大半辈子的朱明王朝,唯一让李明勋遗憾的是,这类开明士绅实在太少了。

    如今的大明官员,如瞿式耜、陈邦彦那般冥顽不灵者有之,如马吉翔、陈邦傅那般市侩、自私者更众,而办实事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李明勋与林士章的谈判在愉快的氛围内结束,接下来他要赶往大陆,调停忠贞营与大明的关系,调停人不好当,大陆腹地也不好进,所以李明勋一直在等待,当然等待的不是时机,而且军队,统帅部为这次调停行动准备了一千骑兵和两个海军陆战营,以及一支内河舰队,这才是合众国可以调停的资本,一直可以打破平衡的力量可以让双方都做上谈判桌,也可以让人的态度更为诚恳。

    三月中旬,大军乘坐各式内河船只进入了西江,处于广州城内的杜永和为大军提供了诸多便利,在三水,大明南阳伯李元胤三兄弟的精锐加入,尽是骑兵,袁时中部也加入,三千人,步骑各半,一路直奔肇庆而去,李元胤打出了勤王的名号,李明勋则以协战为由。

    此时的忠贞营已经翻过了广西与湖南之间的山间小路进入了广西贺县境内,与原本历史不同,此次忠贞营面对的清军更强,因此只撤退来了兵马七千余,并家属约三万五千人,一路山林穿插,兵疲民累,一半人在路上逃走或病亡,急需要物资补充和休整,可惜,朱明朝廷视之为流寇,畏之如虎狼,首辅瞿式耜包庇过何腾蛟,这一次又开始拉偏架。

    实际上忠贞营所求并不是和朱明掰扯对错,因为两方打了近二十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仇恨早就掰扯不清了,这一次纵然是何腾蛟有错在先,可是他已经死在了湖南,按照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死于清军之手便是忠臣,忠臣便是完人,难道还能去追究一个死人的过错吗?毕竟现在朱明,或者说所有的抗清势力,对官将的最高要求就是不降清,至于兵败、屠杀、拷掠、内战、逃跑这些大罪重罪,统统不是事儿,只要不降清,就是国之柱石。

    如果想要更高的评价,那就只有死在清军手里了。

    试想,连死人都不会去承担责任,活人就更不会了,忠贞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正名平反惩处奸臣这类要求他们也只是说说,忠贞营要的是安置休养的地盘和恢复实力的粮饷,可以朱明没有这两样,于是乎,忠贞营进入广西之后就是抢劫。

    而前年进入广西的郝摇旗部已经为他们做了一个范本,抢劫之前先屠杀,屠杀不仅可以震慑朱明和各军阀,也能最快的恢复士气,毕竟村妇和鲜血更能让士兵有斗志,当年郝摇旗屠团练村寨,忠贞营李过进入广西便是屠了怀集县,忠贞营从山里跑出来,重武器丢失殆尽,因此没有打下周边县城,把周边的村镇抢了一遍,筹措了船工和舟船,顺流到了西江,直逼肇庆,这下朱明朝廷震动,这是要劫驾了。

    朱明朝廷的反应有些矛盾,皇帝在朝堂喊起驾,但是却发现他想去的广西却被忠贞营堵住了,无奈之下,从粤北前线抽调杨大福部回援,杨大福来的很快,进城便是不出来,等到勤王联军赶到的时候,忠贞营正在大掠肇庆周围州县,李明勋一边派人与忠贞营的首脑联系,一面派遣骑兵出击制止忠贞营暴行。

    扼制行动进行的很顺利,勤王联军过万人,光是骑兵就是四千五,而忠贞营在桂湘边境丢失了绝大部分马匹,此时也不过千余骑兵,李元胤率精骑与李来亨的骑队对峙,袁时中等将军,四面出击,连同步兵一起攻击忠贞营的打粮队,战斗是低烈度的,死的人加起来也不足百人,要么打粮队丢掉粮食男妇撤退,要么被困在村中。

    李明勋致力于和肇庆城中的大舅哥皇帝打交道,希望在肇庆城中为三方支起一张谈判桌,但大舅哥丝毫不给面子,一边要求剿灭或驱逐忠贞营,一边要求联军撤离肇庆百里,一边还要求李明勋往城里送粮草。这些不自量力的要求让统帅部的参谋们哈哈大笑,但是皇帝给李明勋的信笺中一句话却让李明勋犹豫,思索朱明是否真有后手——朕不忍加诛,望驸马但从王命,三思而行。

    三方会谈暂时是不行了,李明勋只得改变策略,首先派人去广西寻找兵部尚书堵胤锡,忠贞营便是此人说服联明抗清的,也一直受其节制,为忠贞营与朝廷的中间人,其次是与忠贞营先进行会谈,不管忠贞营与明朝关系如何,合众国不愿意与其搞僵硬,忠贞营是隆武之后的抗清支柱,实力和威望是有的,得此盟友,平添助力。

    联军困了小袁营三千兵马,连李来亨也是被困,不谈是不行了,联军把水军战船撤退,又放李来亨自由,归还阵亡忠贞营士兵尸体和伤员,无尽示好,李过见诚意十足,相约在西江江船上商谈,双方各自带兵丁不过十人,李过与高一功这两大首领现身,李明勋与袁时中亲赴。

    “兴国公,一晃五年,别来无恙呀。”袁时中抱拳对李过说到,河南乡音仍重。

    李过看了几眼袁时中,但见他一身山文甲,大红披风,鹿皮腰带上挂着顺刀和手枪,端的是威风凛凛,李过略做思索便是清楚了袁时中的身份,李过道:“是啊,一别多年,你老袁当真是猴子穿锦袍——人儿了!”

    二人也是有仇怨的,当初袁时中在河南入伙顺军,但是不满顺军军纪散漫,苛待百姓,一走了之,如果不是李明勋指了一条活路,袁时中就死在李过手下了。

    高一功是忠贞营的温和派,连忙说到:“两位,老万岁时候的旧仇,就不必再翻出来吧。”

    李明勋笑道:“英雄惜英雄罢了,哪里是在算旧仇。”

    实力上也没什么仇,顺军杀了崇祯灭了大明,这仇都化解了,袁时中也活蹦乱跳的活着,没有过不去的坎。

    “好了,废话不多说,阁下屡次写信予我等,声言一道抗清御虏,如今怎生与我们兵戎相见了?”李过问道。

    抗清御虏统一阵线成立的时候,李明勋就是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忠贞营,只是那个时候忠贞营在湖广,连合众国是啥玩意都不知道,后来虽然联系上了,但忠贞营进了大明体系,又不在海边,双方交通不便,李过对统一阵线是兴趣缺缺,如今忠贞营转进广西,与琼藩接壤,那与合众国关系就不能不温不火了。

    “哪里是兵戎相见,只是你我同文同种,又是在这满清入侵得档口,当亲如弟兄一般,惊闻贵部在湖广失利,特来援助罢了,没曾想在肇庆与朱明起了误会呀。”李明勋和稀泥式说着。

    “你是打定主意要当这个和事佬了?”李过怒目而视。

    李明勋摇摇头:“尔顺军一脉,与朱明那是二十年的仇,灭国篡位的恨,我李明勋哪里能当这个和事佬,我若有这种本事,不如直接去北京,说服满洲人回白山黑水的老林子去。”

    一席话,众人笑出声,李过也不板着脸,直接问道:“那你扣我麾下儿郎,图谋何事?”

    “我部素来以维护中华百姓为己任,抗清御虏是为此,保境安民也是为此,兴国公麾下在两广屠杀拷掠,掳丁,此乃祸国殃民之举,凡天下有识之士,自当扼止,我部自然也不例外。”李明勋正色说到。

    高一功叹息一声:“阁下,你久在军旅,又抗清多年,应当知道,我部如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明勋对此不置可否,若是为了养兵而抢掠,他倒是没有意见,但是屠杀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只不过,此时李明勋不想提及此事。

    “两位,说白了,贵部需要粮饷补给,也需地盘休整,若得这两样,当如何?”李明勋问道。

    “所有粮食吃用和饷源之地,我部自当约束!”高一功道,李过也是点点头。

    李明勋道:“好,我已在香港为贵部准备军粮三万石,半月内便是运抵。”

    “当真?”李过惊喜异常,他最缺的就是粮食,如今夏粮未收,春荒没过,正是最苦的时候,抢掠几县,也不过得米粮万石,广西之贫瘠,当真不假。

    “呵呵,香港每年出入粮食何止百万石,予你几万石又如何?”袁时中说到。

    “阁下当真是仁义,那地盘呢?”高一功问道。

    李明勋道:“听闻陈邦傅有意引贵部去南宁?”

    “那厮当真奸贼,先是邀请我部去肇庆,挟持天子,我部虽与朱明有嫌隙,却也知道此时乱不得,拒绝后,这厮又引我部去南宁,当真居心叵测!”高一功愤恨骂道。

    李过说:“这狗娘养的,不过是想借我的势,达到世镇广西的待遇罢了,如云南沐家那般。”

    李明勋丝毫不怀疑这一点,去年天子行在前往肇庆,他便是扣押,当堂辱骂天子不知感恩,又篡改诏书,让自己世镇广西,要不是满朝文武反对,这厮也就得逞了,可惜朱明需要他来平衡东勋,没惩罚。

    “我倒是觉得去南宁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南宁富庶,可以养兵,又能与琼藩守望相助,真是一块宝地。”李明勋说到。

    见二人迟疑,李明勋又道:“郁林州林察部与我部交好,控制南流江,贵部去了南宁,则控制郁江上游,他日两广有事,既可南下威慑,也可退居上游呀。”

    “可若是如此,天下之人岂不是以为我等与奸贼陈邦傅同流合污了?”李过问道。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李明勋做出一个割喉的动作。

    二人相互看看重重点头,算是同意了,李明勋道:“此间与军粮一起运抵的还有千杆鸟铳,十门火炮,算是我为贵部壮行色!只有一点,我如此助贵部,贵部也当有所表示吧。”

    “阁下请明示!”李过道。

    李明勋道:“爱哭的孩子有奶吃,贵部屠杀劫掠换了米粮军械,那明军还不群起效仿之,个个都以此讹诈我国,我国当如何自处?”

    高一功重重点头,道:“阁下此言甚是,屠怀集乃是我亲自下令,自当有我来承担,只不过我一身热血当撒在抗清事业上,此时不便死,这只无用的左手权当先偿还一二吧!”

    说罢,高一功手起刀落,竟然直接斩下自己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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