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是一种极为敏感又娇贵的生物,即便是八百米,战马也能够全速奔驰抵达,按照陆军骑兵操典,在接敌阶段采用慢速跑,在火力区间快步奔跑,只有距离敌人三百米内才能够全力驱驰,要知道,这是对最精锐的胸甲骑兵的规定,他们的坐骑是肩高超过一米五五,体力充沛的卡提阿瓦马或者三代杂交马,而不是肩高不过一米的那些蒙古马,满蒙骑兵虽然没有什么操典,但经验上也是在二百米左右才会全速奔跑。
这意味着从清军骑兵出阵到冲入步兵营阵列需要四分钟,而给炮兵的攻击窗口是两分半,这意味着,四磅炮可以轰击九次,而轻榴弹炮可以炮击七次。
清军骑兵激荡出了冲天的烟尘,在已经备便的炮兵阵地上,四磅炮率先开火,冲着烟尘之中打了两轮的实心弹之后,迅速换成了重霰弹,而榴弹炮也是如此,虽然在四百米的距离上,打出的榴弹也可以攻击,但相对于四百米距离,五十米散布,一共六十一枚霰弹覆盖性射击的重霰弹,榴弹装填的那些火药简直不值一提,这一点一直到出现榴霰弹之后才有所改进。
因为骑射手被十二磅炮打散,所以朱马喇不再耍弄花活儿,直接命令冲阵,打头的自然就是清军赖以为生的重骑兵——白甲兵,实际上就是披了两层甲的骑兵,当然他们的骑术并不专业,以骑马重步兵称呼更为合理,只是此时充当了重骑兵的决策。
四门榴弹炮和六门四磅炮先后采用了实心弹、重霰弹、霰弹,一直到最后一轮炮击采取了双份霰弹,等到这几轮打完,上万枚铅子暴风骤雨一样袭击了清军的骑兵幕之中,在黄土色的烟尘之中打出了一飚飚的血箭,无数的人嚎和马嘶夹杂其中,但这一切对于炮兵来说都不算什么,他们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工作,撤离的战场,把宽大的正面交给了步兵营。
步兵营的士兵列成营级横阵,以营级齐射的方式对付冲击而来的清军骑兵,三轮齐射打过之后,齐射已经乱的不能再组织,全营进入了自由射击模式,面对雪亮的刺刀,敏感的战马本能的选择了躲避,大部分向南运动,选择了最宽的运动空间,但也把宽大的侧面展露在了正面横阵的线列步兵面前,线列步兵们两排为一单位,轮次射击,装填子弹,继而再次射击,收割着跑过他们面前的清军。
陆军释放的铁雨击碎了清军的一切防御,那些精良的铁甲、厚重的棉甲都是豆腐一样脆弱,战马更是不值一提,数千骑兵那排山倒海一样的动能在炮兵、步兵的层层防御下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满地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和伤马,至于不慎冲进陆军与琼藩之间的少量骑兵,则再也没有出现过。
等到清军的骑兵脱离了火力区,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骑兵们失去了组织,刚经历了血与火的战马损失了太多的体力,而在炮兵撤退的时候,李山派出的通讯军官已经抵达了骑兵旅,而骑兵旅长派遣了他的胸甲骑兵团和轻骑兵团,一共两千骑,胸甲骑兵八百余,轻骑兵团一千二百骑。
骑兵旅的突击力量是被李明勋部署在琼藩营地中的,而骑兵旅另外部分的龙骑兵则在左翼晋藩营中,这显然诱使博洛以为骑兵布置在盟军左翼的开阔地带,此时的突然出现给了清军一次重击。
当胸甲骑兵团第一次出现在战场的时候,身上亮银色的胸甲和头盔上长长的红缨就成为了这片战场最夺目的两道光,每一面胸甲上都有一个小小的凹陷,那是它被证明合格的标准,只有经受其燧发枪在五十米上射击的胸甲才能装配给胸甲骑兵。
骑兵旅两个团摆开了横阵战斗队形,毫无疑问,第一道必然是担当攻坚任务的胸甲骑兵团,胸甲骑兵们的阵型非常严正,在横向上,每位骑兵只占据一米的正面,而骑兵中队之间的横向距离也不过十米,第一道横阵有两排骑兵,两排之间距离不超过一米,而其后则是轻骑兵团,同样是两排骑兵,却维持了比重骑兵更为紧密的阵型。
在离开琼藩营地的骑兵旅用了五分钟就大体整理好了阵型,随着号角响起,进攻开始,对于骑兵来说,团级进攻的难度不亚于步兵的旅级进攻,战马的速度更快也不如士兵听话,这就是主要的原因,因此,不要想着玩花活儿,一切都按照操典来,所谓操典就是把一切战术标准化,数据化,即便是个蠢货,经过训练也能践行,也能约束住军官那颗急于求成的心。
接敌阶段,慢速行军为了迁就以杂交战马为坐骑的轻骑兵,速度限制在了每分钟一百米,战马四蹄翻飞,曼妙的躯体随着脚步晃动起来,马蹄击打着已经冻硬的土地,身上的铁质部件在碰撞,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血腥让战马斗志昂扬。
距离六百米,骑兵进入快速奔跑阶段,为接下来的冲锋积攒速度和势能,骑兵旅长发出了信号,队形被渐渐收紧,除了马蹄声,骑兵行列中空无一人,骑兵幕就是气势,雪亮的直剑就是杀意,合众国的陆军从来不需要大吼大叫为自己壮胆,因为他们的胆魄在无数次的胜利中锻炼的坚若磐石。
胸甲骑兵维持了二百米左右的骑兵幕,而轻骑兵的宽度达到了三百米,好似两道涌浪一般,加快向前碾压,胸甲骑兵手里的直剑斜指天空,与轻骑兵们手中的马刀一样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寒光,当进入二百米左右的位置,冲锋号响起,骑兵幕中那道雪亮忽然降落,原来是第一排的骑兵放平了直剑,而在号角声中,骑兵提速到了每分钟三百五十米,而在两军接触的那一刻,达到了四百米每分钟,在不装配骑枪的情况下,直剑更需要坐骑冲击产生的势能。
此刻,线列步兵被勒令停止了射击,一切交由的骑兵,而大地震动了起来,战场在这一刻沸腾了。
由胸甲骑兵组成的第一道巨浪碾压清军混乱糟糕的阵型,这些驾驭着高大战马的骑兵此刻迸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压倒了倍之于己方的清军骑兵,如此规模的骑兵冲锋,顷刻间成为了战场的瞩目焦点,这一刻,远处观战的博洛心中已经一片空白。
胸甲骑兵的直剑借助战马的冲击,可以在接触的一刹那把清兵的身体切成两半,而骑兵幕就好像一台压路机,凶猛无匹的冲击清军阵列,仅仅用了五分钟就从清军骑兵阵列中凿穿而过,在身后留下了数百具人马的尸体,而随着骑兵旅长竖起的旗帜,承受了伤亡的骑兵在转向中维持了完整的阵列,在第二次冲锋时候再次收缩,然后又一次滚滚而来,这一次清军崩溃了。
朱马喇的固山额真旗在队列中倒下,无数的骑兵四散而逃,没有人敢于再次阻挡胸甲骑兵,被追上的倒霉蛋不是被直剑刺个透心凉就是被马刀劈斩下脑袋。
这是合众国骑兵第一次成建制的在大陆展开自己的战术,虽然只是半个旅,但已经惊世骇俗了。
骑兵突击,清军溃散,双方之间的战场上,遗尸累累,哀嚎惨叫之声络绎不绝,骑兵得到撤退命令,带走了己方的伤兵,撤入了中军之中,避开了三磅炮的射来的炮弹,而这个时候,李山的步兵已经再次开始进攻。
六磅炮被加强到了阵列之前,没有了骑兵的威胁,它们可以在五百米的距离上,利用射程优势欺负清军的三磅炮,很快,三磅炮就被打翻在地,在六磅炮泼洒重霰弹之后,清军炮兵与散兵撤退,六磅炮继续前出,在清军多面堡打不到的位置,射击清军步兵前面的那些栅栏和鹿角,在三百米的距离上,重霰弹比实心弹更为好用,栅栏被打碎,阵列开始混乱,而此时线列步兵们终于抵达了战场。
三百米,线列步兵开始齐射,当然,这个距离也超出了燧发枪的直射有效距离,操典上虽然将之列为直瞄射击距离,但老兵和士官们的经验是瞄准敌人士兵脑袋上半米,而进入二百米则是瞄准头部,一百五十米瞄胸部,一百米以内,瞄准膝盖更为合适,因为枪械击发之后枪管会上抬,而士兵扭头保护眼睛的动作同样会导致这个后果。
各营开始使用轮转射击,两排士兵分别前出齐射,后排装填弹药之后也会如此,因为陆军有背包,所以横阵是两层,相反的是,陆战队背靠海运支持,不装配背包,所以是三排射击,三排射击火力持续性更好,也符合脱胎于明军的三段击战术,但陆军仍然选择了两层士兵,因为背包占据了相当大的空间,第三排射击后从枪管出来的碎屑会灼伤第一排士兵的面部。
而清军也开始了反击,依旧是老式的三段击,两排一个单位,射击后退到后面装填子弹,继而是中间两排、后两排,两排一起射击一定程度上密布了火绳枪单位投射火力密度低的劣势,但仍旧有限,陆军从三百米一直打到了一百米,因为射击频率较低,所以枪管也不是很热,与此同时,随行的榴弹炮已经密集射击清军倚为支柱的炮垒多面堡。
这多面堡很坚固,十二磅炮摧毁不得,但缺憾在于,其顶部没有防御,只有木排和草席用来挡雨,榴弹炮三百米外用榴弹曲射,在炸烂了上面的木板之后,成功把榴弹打进了多面堡内部,引发了殉爆,里面的人没有一个跑出来。
在解决了炮垒的威胁之后,陆军的射击更为肆无忌惮,一百米的距离,进行全营齐射,这个距离上,燧发枪的命中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三,战场上当然更低,可能在百分之二,但如今锋线上还有五千五百名士兵,每次齐射之后总能造成上百名清军死亡,这个距离上,被铅子打中躯干便是必死,区别只是立刻死还是痛苦一阵再死。
陆军完全没有进入一百米内射击的必要,纵然指挥官们清楚,七十米射击的命中率是百分之十,以绿营的战斗意志,一轮便是可以迫其崩溃,但命中率对双方都是有效的,在经过了这么几轮失败之后,陆军上下都不认为绿营战意有多强。
果然,在经历了百米之外的四轮齐射之后,山东绿营彻底崩溃,放弃阵列不顾一切的向后逃跑,有些人甚至把刀子捅进了满洲主子的脖子,而这支部队在阵地上留下了一千二白具的尸体和四百多伤员,百分之二十五的伤亡率后才崩溃,这还是遭遇了骑兵大败之后,山东绿营的表现堪称神勇,这证明两点:第一,清军的新军训练有很大的成果。第二,满洲八旗战无不胜对绿营来说还是信念。
随着山东绿营撤退,清军彻底放弃了在福田河以东的阵地,关于多面堡的争夺就此结束,在夜幕降临之前,琼藩和晋藩分别派遣兵马帮助陆军稳固防线、构筑工事,而战报传到了全军诸将的手中,陆军以战死骑兵一百三十人,步兵七十五人的代价,消灭清军骑兵两千一百余骑,步兵一千六百,争夺多面堡,盟军再次大胜,而在战略上,把清军压进了核心阵地之中,盟军一方取得了地利优势,这意味着,当再次爆发战斗时候,盟军的重炮火力将会得到发挥。
而对于清军来说,损失最大的就是骑兵,两千多骑兵的损失对于拥有近两万骑兵的清军来说还不算伤筋动骨,但损失的骑兵不是满蒙八旗,就是汉藩藩下兵,个个都是精锐,而山东绿营新军也是博洛引以为臂助的强军,今日也是被打碎了军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