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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三二 诚意

    马凯峰在胶州新城为北洋战区筹划的时候,北洋战区的第一波援军也已经抵达了战场,由三十二艘亚哈特船和笛型船组成的船队在北洋战区第一特混支队的护卫下抵达,船上装载着从济州赶来的援兵,一共有一个陆战旅和一个混成旅,加强了一个特遣骑兵团,总计步兵一万一千人,骑兵四千余,另有部分炮兵、舟桥部队,只是这支军队没有贸然入港,而是停泊到了胶州湾南部的灵山岛。

    灵山岛位于胶州湾西南,早已被合众国海军控制,正值西南季风时节,顺风一日便可抵达青岛港。

    除了这第一支先遣部队,青岛要塞原本就有一个守备旅外加一个步兵旅和一个骑兵团的野战部队,两支军队加在一起,超过两万,足以掌控胶东半岛的局面,而先遣部队暂不入港,便是为了避免被清军提前发现,与此同时,陆军司令兼任北洋战区司令的高锋下达了对马凯峰的密令,同意其所请的一切要求,同时授予其临机专断之权,让其保住浮桥和胶州新城。

    “马长官,这是高第给小老儿的回信,请您阅看。”马车上,周子生把一封信交给了马凯峰,马凯峰见信件漆封完整,显然是未曾打开过的,他拆开看了之后,问道:“周老先生,你可知道高第是如何回复的?”

    周子生擦了擦汗水,他虽然没有敢拆看信件,但派去的人已经告知了他一切,他斟酌了一下说道:“回长官的话,小老儿派去的是家生的奴才,回来说了,高第那厮还是做着春秋大梦,以为凭借手里的万把杂牌就能永享荣华富贵。”

    “他倒是看得透呢?”马凯峰把信给了周子生。

    周子生一看,豆大的汗珠就是下来了,那信上分明写着:老泰山在上,小婿以为,东番所需者除却本镇精兵,另有胶州新城各色行当,只要你我把持胶州新城,勿让他人染指,便可以其为筹码,与东番交易,必可得利非凡,便是世袭罔替之位,也可求之。

    “马长官,您与我所说的事情,我可没有向高第那厮说半句呀。”周子生连忙解释道,他却是没有想到高第这厮狗见识还真不少,知道合众国看中了本地的手工业地位,但却似是自己提点的似的。

    马凯峰摆摆手:“老先生这几日奔波,我都是看到了,无妨无妨,我信得过你,不过高第那边,你以为该如何是好?”

    周子生原本是真的想拉高第一把的,自己的这个女婿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却是练兵带兵的好手,若是顺从新朝,少不得赏赐,便如当年迁界禁海时的海时行,投靠合众国,上缴兵权之后,早已在南洋立下基业,也是一方豪强了,按照周子生计划,二人一道投效新朝,合二为一,定然所获不少,却不曾想高第仍然幻想权柄,特别是兵权!

    咬了咬牙,周子生说:“高第有以胶州新城为质之嫌,断然是不能再合作了,不少若知晓合众国近期要进军青岛,必然率军冲入新城,把持起来,那时马长官的工作便是难以展开了,我以为,还是撇开他,以本地驻军和合众国之军合作,控制码头和新城,才可保证万无一失。”

    马凯峰也是这个意思,高第已经把胶州新城当成了筹码,如果与他合作,他肯定会入驻新城,握住这个筹码,如此便是难办了,但这话还是得周子生说出来才是好的,马凯峰问道:“周老先生,本地驻扎的是胶州镇的四个营,两千多人,你可有把握说服他们?”

    周子生道:“胶州镇吴参将是我内弟,那是没的说,但那王副总兵却是王家的人,如果能说服王之文,便可万无一失了。”

    胶州新城又称周王集,王便是王之文家,此人一生波折,倒是与周子生有几分相似,二人合掌新城,王之文也属于开明绅士之列,只是一直未曾联络。

    “今日王之文会出现在会场吗?”马凯峰问道。

    “当然,王老头一直担心我夺了管委会的权柄,每月的会议都会参加的,此时怕是早就等在了鸿运酒楼了。”周子生很有信心的说道。

    鸿运酒楼。

    鸿运酒楼是胶州新城最气派的酒楼了,这里也是管委会碰头商议的地方,每月月初和月中都有会议在此,参会的除了周王二人,便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商贾,在这个怪异的时代,胶州新城成为满清统治区唯一一个商人主宰的城市。

    所谓的管委会代行的是衙门的职权,但本质上是一个分赃会,管委会管着整个胶州新城,收纳的税款和捐献在完成统计之后,便是向背后的各方势力分赃,绿营将帅、总督衙门、当地士绅甚至还有京城的高官和满洲贵族,很多人从胶州新城捞食儿,管委会只是让其只拿属于自己的一份而已,不然人人插手的话,本地秩序就完全乱了。

    但是想进管委会,有钱有产业是不够的,还必须插手出洋的买卖,简单来说,管委会的每个人都是两面派,一方面是满洲主子的走狗奴才,一方面还要与合众国藕断丝连,这样的方式,让众人被迫团结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会议室里,王之文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了看空的了茶杯,佯装镇定,他打量着周边的与会者,四十多人他都认识,但今日的气氛却是分外怪异,其中七八个虽然竭力装出无事的模样,但细节之中却倍感紧张,而王之文扫过一圈,便知道这是平日和周子生走的近的。

    显然,这群人肯定从周子生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与王之文自己猜到的差不多,王之文感觉,胶州新城要变天了,或者说,整个中华大地都是要变天了。

    作为一个做出洋生意的商人,王之文对合众国并不陌生,事实上,在社团时期,王之文就了解了这个崛起于海外的新势力,并且在登莱军管时期也与军管会有所合作,与周子生一样,王之文这些年也是两面下注,一面利用自己的士绅和特权商人身份,在胶州新城大办产业,一面也与合众国不断联络,为其交通消息也不是一次两次。

    为了避免被清算,这些年他与周子生在本地置办义仓、义学,修庙宇造舟桥,目的就是给自己营造一个好名声,就等着有一天,大明王师或者东番义军打回来,也好顺遂天意,侍奉新朝,却不曾想,好机会却被周子生得去了,但是那位在周子生家密谋办事的合众国官员,他也不敢去接触,只能静等,王之文知道,今天是机会,他得抓住,不然王家灭顶之灾就要来了。

    王之文紧张的等待着,不时看向门口,终于有人推门而入,却是只看到了周子生,没有那个‘白面书生’,王之文不敢多想,站起身来,说道:“周兄可是来晚了呀。”

    周围人也是客套话频出,其中一人问道:“周老先生,又不是年终大会,怎么叫了这般多人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啊?”

    周子生坐定之后,说道:“当然是大事,若不然,也不会请诸位都来了。”

    环视一周,见众人个个听着,他说道:“诸位同仁,合众国派人送信来,不日将会兵发山东,攻灭满洲,合众国元首有命,让我胶州商界同仁团结一致,协助中华之军,扫荡满洲鞑虏。”

    这话一出,当即有人从椅子上掉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众人没曾想是这么个重磅炸弹,炸锅了一会,有人问到:“周老先生,您这消息属实吗,莫要是中了江湖骗子的把式?”

    “是啊,若是胶东要动兵,胶州大营那边怎生没消息,青岛要塞那边也没动静啊。”

    “是啊,咱这码头鱼龙混杂,莫不是有人骗了您?”

    周子生站起来,拍了拍桌子,问到:“诸位同仁,我的消息绝对准确,至于为何没有动静,我只问一句,登新朝十万精兵进驻新城,我等何德何能再敢求保全家业呢?”

    众人一瞬间安静下来,是啊,如果等合众国大军登陆,那不是人家要干什么干什么,卸磨杀驴自己有什么办法呢?

    众人还未说话,周子生在想要不要给准备好的托儿使眼色,王之文站起来,老气横秋说道:“诸位能坐在这里,就不是满洲鞑子的铁杆奴才,大家伙好好想想,咱们这些年脚踏两条船,两面讨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在改朝换代的时候保住家业性命吗,如今合众国大军要来,胶州原本的日子到头了,是时候做出选择了,要么追随中华,要么向满洲效死!

    我不知道尔等是如何想的,我王之文是不愿意再当鞑虏的奴才了,今日便是与周兄一道,彻底投效新朝,誓死不改此志!”

    周子生不曾想王之文会如此,他连忙向几个托儿使了眼色,那些人立刻站起来,挥舞拳头说道:“对,便是死也不能再当奴才任人欺负了!”

    “反了他娘的鞑子朝廷!”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一向不和的周王二人如何在这般涉及命运的问题上取得了一致,他们相互看看,有人大着胆子问道:“周老、王老,晚辈问一句新朝是如何答复的,如何保证我等的安全和资产?”

    王之文只能看向周子生,因为他压根不知道条件是什么,连马凯峰都没见过,周子生一拍手,房门打开,他指了指大门说道:“合众国的条件是说给归附之忠勇的,而不是拿来交易的,若诸位与我与我、王兄同心同德,便是坐下来相商,若是不愿意冒险,就此离开吧,咱们好聚好散。”

    周子生是不肯亮牌的,不一会,便是有五个人选择告罪离开,理由各不相同,多是有亲族子侄在京城、济南,或有产业在满清腹地,难以割舍,但这些人出去,便是被人控制起来了,挣扎之声传来,周子生安抚道:“诸位,咱们商议的是杀头大事,可不能被他人坏了,放心,只是暂时拘押,待我族大军兵临新城,自当放归自由。”

    “那现在能说说新朝的章程了吧。”有人问到。

    众人翘首以待,周子生快步走出来,笑盈盈引着马凯峰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十几个汉子,抬着几口箱子,重重的放在地板上,这些人便是出去了,周子生向众人介绍了马凯峰的身份,众人纷纷见礼。

    马凯峰说道:“诸位是商界前辈,今日晚辈前来是有大事相求,请坐吧。”

    周子生说道:“诸位同仁坐下吧,马长官受不惯这些虚礼。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马长官为我等申请了一百五十万额度的战争公债,今日咱们就可以分配额度购买!”

    “这新朝是真的愿意接纳我等了?”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王之文忍不住哭了起来,一群人也是从担惊受怕中走出来,欢呼雀跃,庆幸方才没选错。

    马凯峰微笑说道:“诸位有归附之心,合众国是知道的,但晚辈以为,仅仅是公债的话,却也不能保各位无恙。”

    一群商贾轻轻点头,公债只是最后一条路,说白了,如果将来铁了心的被清算,公债只能留给早已出洋的自家子侄晚辈的,其余的财产甚至性命是保不住的。

    “不知道马长官可有其他良策?”王之文擦干眼泪问道。

    马凯峰说:“方才也说了,晚辈是来求帮助的,希望诸位真心帮助,全力帮助,而不是在担惊受怕中有所保留,更不要三心二意,方才周老先生清除了五个不稳定因素,但是那还不够。”

    “长官放心,我王家既然选了这条路,抵死不悔的。”王之文表态。

    马凯峰摇摇头,众人算是明白了,表忠心是没用的,忠与不忠看得是行动而非语言。

    马凯峰打了一个响指,留在房中的几个账房打扮的人上前,打开了那些大箱子,码放的竟然是一排排的银锭和一条条的银元,看箱子大小,怕是不少于五十万两,而马凯峰从怀中抽出一沓子票据扔在桌子上:“这里有六十万两现银,另有六十万联合银行的银行本票,这就是我的诚意,合众国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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