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结局在德川纲吉死后就已经尘埃落定,虽然那日遇刺之后,身中四枪的德川纲吉没有立刻死去,返回御所之后还召集了几个信重的人托付了后事,但一切都是无用的,因为这个花费十年时间建立中央集权统治的男人没有子嗣,必须在近亲支系中寻找合适之人继承,而他生前玩弄了太多的平衡、制约的政治游戏,重臣之间关系也并不好。
对于德川幕府来说,最幸运的是,帝国支持岛津光久成为将军只是一个美好的谎言,在没有帝国方面背书的情况下,岛津光久显然无法联合充足的盟友,而在德川纲吉死后的一天,江户城中传出另外一个消息,刺客属于岛津家族,在这个消息传开后,纲吉的几个重臣难以控制局面,武士们叫嚣复仇,有人想要借战争夺权,当没有人为和平而奉献的时候,战争肯定会爆发。
纲吉死于帝国八年的六月,这是一个很合适的时间点,想要往日本输送粮食,只能把目光向北投射,齐齐哈尔、黑龙江、吉林和宁古塔四个绥靖区和辽宁行省的粮食一下紧俏起来,把这些粮食运到日本,所赚的利润远远高于交由当地的官仓,所以,在秋粮还在地里的时候,它的主人已经开始改变主意了。
这下不是帝国不想要粮食,而是商屯农场主们不想上缴粮食,而日本的战争不仅需要粮食,还需要武器,李君华通过反腐控制了帝国的兵工厂,理藩院也站在他这边,能不能拿到大批量的战马和火器,全凭太子一句话,而这些筹码都可以和商屯农场主们交换,同时打出的还有西北几个绥靖区的屯垦权限,也把云中绥靖区的事解决了个大概,当大部分商屯农场主选择和太子交易后,其余的人也就成了掀不起浪头的泥鳅,再寻理由捉一两个,杀鸡儆猴,一切也就尘埃落定。
而李明勋冷眼旁观了太子在清理商屯中的一切做派,对他的一切行为只有一个默认的态度,即便是主动挑起日本的内战也是如此,实际上,李明勋的内心比看上去要高兴很多,挑起日本内战,转嫁国内矛盾,使得祸水东移,这种无耻的行为正是政治的艺术,这至少证明,太子并非平日里看上去的那么温和,也并没有传说中的道德洁癖,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也正因如此,李明勋在写给河源田兵卫的书信中用了责备的语气,替太子把事做的圆满。
在日本内战爆发后,李明勋发布了几道圣旨,表明了帝国在这场战争中的地位,其一向几个中国人聚集的日本自治城市派遣少量的海军陆战队,以表示对帝国侨民的保护。其二向琉球、济州、海参崴等靠近日本的城市增派舰队,随时准备介入或者撤侨。其三,把驻扎台北。澎湖等地的海军陆战第四旅作为首批裁军的军队编制。
显然,最重要的就是最后一项,这意味着帝国不会直接出兵日本。也就不会选择支持任何一方,至少目前不会。
而这也是帝国商人们所愿意看到的,他们巴不得日本再进入战争状态,各方把狗脑子都打出来,这样就可以做两边的生意,两面下注,两面发财。
与李君华在清理商屯上搞的风生水起不同,英王裁军则少见成效,仅仅是常备军数额问题,英王的裁军委员会就和内阁扯皮了大半年,英王的意思海军和陆军至少保持八十万的规模,而内阁认为六十万就足够了,显然,争端不仅在于财政的投入多少,还在于裁军的难度。
而在这个问题,李明勋还是倾向于内阁的,原因就在于帝国还有超过二十万不花钱的常备军,就是理藩院下属的绥靖区的旗佐,那些蒙古、满洲、女真等旗佐,每个佐领都要保证有五十个甲兵,一百个辅兵,这些类似于军户,根本是不用发给饷银的。
一直到日本内战爆发后,裁军进程才开始提速了,虽然日本内战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太子,但知道这是太子手笔的是一个很小的圈子,李君度恰巧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他很清楚这神来之笔让自己弟弟赢得了父亲的很大欢心,也知道因为这件事,自己在父亲那里表现不如太子。
但日本内战的爆发对于裁军来说也是好事,首先就是军工厂再次获得了巨额订单,意味着两三年的时间里,这一部分不用裁减了,对裁军工作减少了不小的压力,而因为北伐囤积在各绥靖区和港口的军械装备和补给物资也统统有了去向,这部分东西,军方已经付过账了,拿出来就是净利润,可以用作裁军事宜,更为重要的是,因为有了日本内战,太子很容易的清理了商屯,没有消耗太多的资金,这部分钱也可以挪移用作裁军,国会和内阁也能调拨更多的资源来。
李君度到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正围着一座沙盘转悠,那是申京新城的模型,精致的模型惟妙惟肖的显示着各路布局,皇城自然占据了重要的一块,而五座王府在其中也很招人眼。
“老大来了,正巧,申京那边送来的,看看这几座王府,你先选一座。”李明勋招呼儿子过来,很慷慨的说道。
“还是让君威先挑吧,儿臣的英王府全凭父皇做主。”李君度谦虚说道。
李明勋点点头:“也好,也好,反正大小都差不多,到时候给你挑个离皇城近一点的。”
“谢父皇恩典。”李君度连忙谢恩。
李明勋眼睛离不开那模型,端茶的功夫看李君度手里有公文,于是问:“什么事。”
李君度这才说道:“是裁军的事。”
李明勋捡起一座宫殿的模型把玩着,随口问道:“你和国会、内阁掰扯完了,留多少?”
李君度摇摇头:“还是没定,但儿臣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若是能成,留六十万也能顶用。”
“哦,那你说说吧,来人,给英王奉茶。”李明勋招呼道。
李君度见皇帝一心扑在那沙盘上,也就把公文放一边,自己介绍起来:“儿子已经把今年招考的军校名额减了一半,已经入学的,学龄不到两年的军官都改入治安厅的治安官学校,然后把军中残疾、多病和年纪超过五十的将军、四十五的校官,全都让其交卸了军职,然后按照军功大小,确定了一批可以保留的番号,在遴选优秀军官留任。”
“拿你准备怎么遴选?”李明勋喝了口茶问道。
李君度道:“还是先让他们自己申请退役转业,国有企业和行政单位都需要这些人才,有冲劲的可以加入殖民公司或者前往殖民地,儿臣已经按照服役年龄和军衔列了几个档,然后把能挑选的职位放上去,先申请的先挑,后申请的后挑,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这几招下来,也就能把军官裁减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要动些雷霆手段了。但儿臣觉得,军官的裁减不算多大的问题,儿臣说的是兵卒。”
李明勋点点头,裁减军官这些办法他是很满意,他说道:“你要求留八十万常备军的顾虑我是知道的,你总怕西北和藏地会出现战事,未雨绸缪是好事,内阁和国会那边想法和你不同,在他们看来,这两地已经臣服,只要帝国不挑事就不会有事,纵然有事也是小事,就算不是小事,也不一定用得着军队,就算用得着军队也未必需要那么多。”
“是,父皇一眼就看破他们的德性,儿臣自愧不如。”李君度低头说道。
李明勋把端来的茶水让李君度面前一推,说道:“说说你那两全其美的法子。”
李君度说道:“父皇早年创办陆军海军,对军中之事再熟悉不过,以帝国海陆军目前的战法和编制,需要训练有素的士兵,若是临战再招募士兵,须得超过半年以上训练才可勉强达到标准,毕竟大部分的士兵都出身农村,既不识旗号,也不知纪律,儿子想,若能有个法子,既不用花钱,就能让一些士兵处于有组织的状态,必要时候,稍加训练和整合,就能送上战场。”
李明勋听了大为点头,李君度又说:“父皇,内阁和国会非要裁军,说白了就是减支,减少军费来减少财政压力,若军队能自己养活自己,那么。”
“军队不能经商,这是多年的规矩。”李明勋敲了敲桌子,说道。
军队不能经商是铁律,在帝国建立其税收体制后,这条规矩一直被不错的执行着,很多人以为,军队不能经商仅仅是经商会腐化军队,其实不然,军队不能经商的最重要原因在于,如果军队能经商,就没有商人的事了,军队有钱有兵有枪有炮,商人根本竞争不过,也不敢与之竞争。
“不,儿臣不是让军队经商,而是设法让军队自己养活自己。”李君度连忙改口。
李明勋道:“你说的是军屯吗?”
“军屯只是其中一方面,而且是很少的一部分,您知道的,军屯之地往往地处偏僻,屯垦所得也无法转化为金钱,依旧是赔本的。儿臣思来想去,成立一些建设军团来承接行政单位或者军方、皇家的工程,毕竟每年都会有大量工程交由民间组织来完成,这些钱原本就要花,为什么不能花在军队上呢,或者索性不把这些作为军队,而作为国有企业来经营。
父皇应该清楚,同样是成立一支军队,把工人训练成军队要比把农夫训练成军队要容易的多,至少他们能接受命令和纪律,也习惯了集体生活。”李君度娓娓道来。
李明勋认真听着,越听越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帝国军队并非世兵制度,而是典型的雇佣兵,先用短期合同聚来人马,训练结束,合格之后签署长期的雇佣合同,一般是四年或者六年,而士兵也有一套士官晋升体制,成为士官就可以续约更长的时间。
反正兵在自己手里,只能按照命令行事,让其接受训练准备打仗,防卫戍边可以,让其拿起锤头铁锹,修桥铺路也可以。也就是换个番号,从军队变成国有企业而已,接下来就可以左手交右手,皇室、国有企业和行政单位每年会有大量工程,完全可以交由这些建设军团才承接,以此养兵。
就算这个办法最后证明意义不大,也没有任何关系,最多四到六年,这批士兵的合同全都到期,就可以顺势解散归乡,也就完成了裁军了,接下来仅仅就是裁撤士官了,就容易了很多。
而转换了建设军团,在裁撤过程中也无需支付太多的遣散费用,对财政的压力也小很多,士兵也可以学得一技之长,不至于说当兵几年,除了学会杀人,啥也不会干的好。
“你可以试一试,先选一部分军队做个试点,看看反应,哦,对了科学院那边已经拿出了第一批蒸汽机车的样车,正在城外试运行,内阁和国会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可以先行铺设线路,尝试运行。
国会那边一直想先铺设南京到申京的线路,但这一路上架桥太多,唯恐桥梁不达标。我想过了,先铺京津线路,要裁减的军队也多在北边,你可以先拿这一项试验,就成立个铁路建筑公司吧,把士兵变成筑路工人。”李明勋想了想,给李君度出了个主意。
李君度万分欣喜,这意味着皇帝愿意出面和国会、内阁交涉,虽然不直接参与裁军,但总好过自己隔空喊话的好。
“裁军的事你还是要抓紧些,北面军队若是不稳当,我也不敢去申京去当皇帝,人人都道前明是天子守国门,却不知朱明把京城安置在北方,也就是为了抓住最强的军队罢了,和宋朝没什么区别。”李明勋提点到。
李君度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北宋时军队主力是禁军,看起来拱卫京城,但因为没有幽燕之地,黄河以北都不安全,禁军也不过在战线之后,这与明朝以长城为前沿,京城在其后是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