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进攻小院时的高效迅捷相比,撤退之时明显有些手忙脚乱,毕竟欧阳止一开始就想的是灭口而非捉拿,为撤退布置的措施都是表面文章,骗骗英王的人罢了。
好在战斗结束的很快,李君华以为这是兵变,路上也没有造乱,顺利出了城,一出城,欧阳止的手下就散开,欧阳止只留下了六个心腹,把李君华四个人押上车,一路东去,一直到了通州才是停下。
因为海运的兴起和京津道路的畅通,通州已经不似以往繁华,原先漕粮运输所形成的建筑群荒废了很多,欧阳止选择了一处废弃的货栈,把人带了进去,而这也是他准备的退路,儿子欧阳云逸早已在这里等待了。
不用人押解,李君华自己跳下车,然后伸手牵了韩芷薇一把,看了一眼窗户被钉封的货仓,径直走了进去,边走边说:“有什么吃的喝的都送来,爷饿了。”
“他妈的,这哪里像个俘虏!”一个家伙骂咧咧说道。
欧阳止却是微微摇头,心道李家难怪能夺天下,太子这个年纪就如此洒脱,殊异旁人。
半刻钟后,欧阳止的手下送来的米饭、糟鱼和酱菜,李君华坐在石头上,大快朵颐,见韩家父女和胡为行都困恼不食,说道:“为什么不吃饭?”
“生死难料,哪里有心情吃?”胡为行叹息说道,他到什刹海别院是求救的,见到李君华,也只是以为他是韩芷薇的朋友罢了。
李君华却是说道:“我们四个人里,你最应该吃,欧阳止不会轻易杀我,而小薇和韩先生可以用来威胁我,而你呢,无名小卒一个,说不定欧阳止杀鸡儆猴展示自己的手段,一刀把你杀了,胡兄,快些吃,不然黄泉路上你饿肚子咯。”
胡为行这才意识到不对,似乎四个人里李君华最为重要,于是问道:“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李君华笑了笑:“我就是李君华。”
“当朝太子?”胡为行诧异问。
李君华点点头:“不然欧阳止怎么跟捡到宝一样呢?”
胡为行略略点头,心中五味杂陈,他十二岁到京城,目的就是刺杀皇亲国戚,李君华更是目标中的重点,而因为农庄那件事,他又选择投诚,而此时又和太子一起做了俘虏,实在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君华,是我连累了。”韩芷薇心中却是痛苦的。
李君华吃了半饱随口应付道:“你能连累我什么,若非今日我恰巧在,欧阳止的人冲进来就是杀人灭口了,你们三个通通会死。”
“可可若非我今日约你来,你也不会沦落至此,生死难料。”韩芷薇扭头擦了擦泪珠。
李君华笑了:“没有什么难料不难料的,我们多半能活下来。”
“真的,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早有准备?”韩芷薇登时来了兴致,而一直没有说话的韩君亦也睁开了眼睛。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李君华没有回答,让众人吃喝。
他一开始就有胃口,吃的最快,吃完后就四处观察,发现这货仓是石头砌筑而成的,一共两门四窗,除了进来的那门全都被钉封了,门口有两个人看守,如此他就判断欧阳止人手并不够。
待三人简单吃了些,李君华说道:“欧阳止冲进小院是杀人的,见了我才想生擒,我一开始以为这是大哥兵变造反,但一路出来,却是看到秩序井然,没有任何兵戈动静,试想,一个皇子要造反,怎么可能只拿太子而不进宫逼驾呢?所以,这多半是个巧合,而只要确定不是造反,我们活下来的概率就很大。”
“怎么说?”韩君亦主动讨教。
李君华道:“已经可以确定,欧阳止是大哥的人,他捉了我来,无论是效忠还是勒索,都要找我大哥说项,我大哥早晚会来,只要他到了这里,事情就瞒不住了,而就算他不到这里,等父皇发现我失踪了,也会去找我大哥要人。”
韩芷薇忧虑说道:“我就怕英王到了,见势成骑虎,戕害了你。”
“为什么?”李君华倒是难以理解了。
韩君亦道:“人人都道你二人争储。”
李君华笑了:“你们呀总是拿看历朝历代皇室的眼光来看我的父亲,实在肤浅的很,对我父亲来说,我与大哥的地位是一样的,一旦我出了事大哥又没有办法摘干净的话,那他同样也就失去了皇位的继承权。
确实,这两年只有我和大哥竞争这个位置,但我们还有一个兄弟,就算老三不成器,我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培养出一个女皇来,对我父亲来说并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好吧,就算兄弟姐妹都不行,首相李海就是最佳继承人,再不济还有君弘,在我父亲的眼里,只有第二代君主有足够的能力和魄力时,皇位才是重要的,如果他的继承人是个平庸之辈,他就会把皇位弄的不那么重要。
所以说,皇位并非如你们所想,不是我的就是大哥的,既然如此,为了皇位而暗害兄弟是万万不能的,除非直接造反。当然,不光你们会这么想,我大哥也是这种思维。”
“可英王到底还是把你捉来了。”韩芷薇道。
李君华平淡说道:“所以我说,这八成是个意外,或许是个巧合,或许是欧阳止那个蠢货自作主张,依我大哥的能耐,要对我动手,万不会弄这么个错漏百出的局来。”
欧阳止绑架太子的时候,李君度正在城外布置人手,他准备把欧阳止一行人一网打尽,当老吴前来报信,说连太子一块拿到的时候,李君度暴跳如雷,当场就把老吴一刀劈死。
李君度万万没想到会走到这么一步,他除非要直接造反,否则绝对不会直接绑架太子的,原本是想用欧阳止一行人给太子惹点麻烦,但不曾想这把刀最后害了自己。
“势成水火,坐以待毙是不成的,西塘,立刻把人手召集起来,我们去通州。”李君度知道犹豫就会失去一切。
林西塘道:“王爷,从方才那姓吴的人说的看,胡为行确实手里有您的书信,太子已经知道您与欧阳止的关系,此时欧阳止又以太子为要挟,不定会对其说什么,此番去通州,如何行事,您要早有决断!”
李君度眼睛忽如闪电一般射向林西塘:“你是在建议我杀掉我弟弟吗?”
“卑职卑职不是这个意思。”林西塘躲闪他的目光,低声说道。
“那你就闭嘴吧,我李君度还没有到残害兄弟的地步。”李君度咬牙怒斥。
林西塘道:“卑职就是怕太子知道了什么,到了皇上面前,您的处境就危险了。”
李君度冷声说道:“如今是这个局面,君华是死是活,我的处境都很危险,立刻出发,去通州,记着,先想法子见了太子,找个机会,把欧阳止和他手下那些杂七杂八的混账全灭口了。”
“那太子呢?”
李君度稍稍安抚了心情,长叹一声说道:“既不能杀,也不能放,唉,就先造成朱明复国主义者绑架的假象吧,说到底,他是在韩家父女手里被绑架的,这一点总归没有错,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还是得看父皇那边怎么个表示。”
一行人疾驰去了通州,与欧阳止的人接上了头,李君度表面上只带了两个人在身边,其余数十人都坠在后面,进了那货仓。
“太子在哪里?”见了欧阳止,李君度直接问道。
“殿下,现在您适合和他见面么?”欧阳止没成想李君度上来就直接问,于是反问。
李君度道:“他已经知道你是我的人,还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
欧阳止点点头,但也怕李君度带走太子,于是说道:“殿下,您可不能带他走,太子可是我的护身符啊。”
李君度冷冷一笑:“你是说本王护不住你们了?”
“小的不敢这么想,小的刀口舔血这些年,总归要留一条后路的。殿下待小的不薄,只要答应了小的们的要求,立刻奉上太子。”欧阳止淡淡说道。
李君度冷哼一声:“要求什么的,待会再说,先让本王见了太子再说。”
欧阳止点点头,亲自带了李君度进了那货仓,兄弟二人见面,分外的安静,对视了一会,李君华率先说道:“大哥,我可从未想过咱们能这么见面。”
“这是个意外,若我出手,断不会弄的这么不体面。”李君度淡淡说道。
李君华微微点头,并不否认,而是把一封信给了李君度,说道:“这是我刚才借了纸笔写的,大哥看看是否得当。”
李君度倒是有些意外,打开一看正是太子的亲笔,而书信内容不长,以太子的口吻写到被朱明复国主义者所绑架,目前安康,请皇帝皇后勿要忧虑,并且提出了释放囚犯等诸多条款,确定下一轮的联络方式。
而这也是李君度的后招,先用绑架的说辞稳住皇帝,再图谋接下来。李君度把信一撕,说道:“你倒是与我想的一样,但这信不成,你与君弘那小子在安全局捯饬了几年,说不定书信里就藏了什么暗号,联络信得按照我说的写。”
李君华笑了:“随便,随便,只要你也是这么想的就行。大哥,你现在的滋味不好受吧。”
“还不都是这些蠢货惹得麻烦。”李君度看了欧阳止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
李君华道:“你还是那个脾气,惹恼了这位欧阳先生,把咱们弟兄都杀了再亡命天涯。”
“哼,他也得有这本事!”李君度头也不回,直接说道:“你这么识趣,是为了这个姑娘吗,让我饶她一命?”
李君华点点头:“最好把他们三个都饶了,反正我要当阶下囚,有他们三个,也未免寂寞呀。”
李君度倒是不在乎,随口说道:“依你就是,当哥哥说一句话,这姑娘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怎么让你如此啊?”
李君华笑呵呵的回答:“萝卜白菜各有所好嘛,老三不是一直这么说吗?”
想起李君威,李君度也是笑了:“对,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无论是欧阳止还是韩芷薇,都没想到这兄弟二人在这个时候还能笑谈,欧阳止低声说道:“殿下,现在可不是谈笑的时候,想必太子失踪已经事发了,京畿周边定会大搜,这里可藏不了多久,您可得指一处明路才是。”
李君度说道:“那是,地方花销都得我准备,这手王牌却你拿着,欧阳先生永远都是那么好算计。”
“哪里哪里,小的也是为殿下算计呀。”欧阳止见李君度虽说嘴上不给面子,却已经服从自己的安排,心里更畅快。
李君度道:“却也不能任由你拿捏,韩家父女我带走,太子的去处我已经让人安排了,半个时辰就有人带你们去。”
不等欧阳止同意,李君度喊道:“来人,把韩家父女带走。”
李君度手下两个人持绳索进来,但进得货仓却是一声唿哨,骤然发难,拔出短刀,把欧阳止的两个手下当场格杀,拿住欧阳止,用破布塞进他嘴里,用绳子捆起来,又点燃了两个手雷塞他怀里,一脚踹了出去,外面的人见欧阳止如此,纷纷过来帮忙,当场被炸死两个,只剩了四个人,却是怎么也打不进这只有一个出入口的的货仓,几番尝试又折损一人,正要点火撩烟,外围的林西塘已经带人冲杀进来,把所有人杀死在当场。
“大哥手下都是虎狼之士呀。”李君华冷言旁观,微笑说道。
“太子见笑了,早年领兵在外,不敢经营军中,也就剩下这些个忠心耿耿的弟兄。”李君度倒是有几分骄傲,吩咐说道:“西塘,除了太子全都捆起来,快些离开这里,你亲自看押太子,别小看他,太子也是有功夫在身的。”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可不想一时冲动而被杀,放心啦,大哥。”李君华笑着说道,继而从林西塘手里接过绳索,说道:“芷薇姑娘我来捆吧,你们这些糙汉,毛手毛脚,唐突佳人可怎么好。”
“太子爷怜香惜玉,名不虚传。”林西塘笑了笑,退避一边。
“但是绳扣还是你来打,不然你们家王爷也不放心呀。”李君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