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华认真听了这话,心中气血翻腾,久久心情不能平复,过了好一会,说道:“这么说,皇位之事,我已胜券在握?”
林君弘道:“只能说,你赢了英王,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赢了大哥,那就够了。”李君华道。
自从那件事后,李君度在煎熬与忐忑中过了几日,但除了不能出王府,一切如旧,王妃和儿女依旧如约和皇后去了申京,往来书信之中也只是提及王府装修和亲戚来往之事,各部门每日都会到王府请示裁军之事,裁军方案按照原计划推行,具体工作则全部交由的底下人,好像一切都是一场幻梦,一觉醒来就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但王府门口更换的新侍卫却清楚昭示着这件事还没完。
事发后十天,皇帝做出了第一个表态,侍从官送来了一封来自台北长清观慈安仙师的家书,原本这等书信是不经旁人之手,直送李君度面前的,但如今只能由外人呈递。李君度感觉,既然皇帝没有说开,自己索性也佯装没有发生过,照例给母亲回了书信,只不过没有谈及任何事,甚至连王妃去申京的事也没说,结果书信被送来回来,信被拆开,信封上御笔亲批了四个字——言不达意。
李君度只得又写了一封,写了关于儿子和王府的事,但信件同样被拆看、批复后送回,这次批复了五个字——报喜不报忧。
到了这个时候,李君度终于明白,皇帝这是要自己把那件事如实告知母亲,到了这个境地,李君度也别无选择,把前因后果写了个透彻,足足写了三十多张信纸,书信被侍从室的人专送去了长清观。
而慈安的回信也很快,内容除了痛斥李君度不忠不孝之外,只说了一件事,她将不日进京,处理此事。
接下来对于李君度来说又是等待了,等待的过程中,李君度继续接受着来自外界的消息,而消息对于太子都是利好的,从接下分赏勋贵田宅之事,到总理迁都,而对英王府利好的消息也有,那就是退役陆军中将曾怀玺正式成为了元老院的代表,并且获封了一等侯。
曾怀玺是李君度的亲舅舅,与当初光复江南时被收拾的曾怀玉不同,在家中排行老二的曾怀玺早年就是进入了陆军,虽然并无殊异功勋,但资历深厚,十几年在海外开拓戍守,在派驻海外的陆军之中很有影响力,又因为与皇室联姻的缘故,倒也算是一方势力,按规矩曾怀玺也要北上京城陛见,虽说二舅的荣誉与其功勋相称,但看日入京的日程表,分明与母亲重合,李君度不得不怀疑,这与自己有莫大关联。
英王府的时间在苦恼和烦闷中度过,当今年的第三场雪落下的时候,已经临近新年,英王妃母子三人、舅舅曾怀玺和母亲慈安师太将分别到达京城,李君度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王爷,你这段时日受苦了。”沈有容回到了英王府,却见到了物是人非,被软禁了几个月的李君度没有往日的神采奕奕,看上来不修边幅,眼睛里只剩下苦与悲。
李君度微微摇头,并不在意,反而是问了几句女儿和儿子的事,但返京的当日,孩子们就被送进了宫里,李君度一听这个,以为皇帝剥夺自己与孩子亲近的权力,禁不住神伤起来。
“王爷,看你这样子,我心里我心里苦死了,真希望我能替你分担一些痛楚,也省的你一人在这里苦熬。”沈有容眼泪簌簌而下,哀怨道。
李君度摆摆手:“这与你何干,我做的事一人承担了。”
沈有容擦了擦眼泪,把当日发觉李君度不对劲,入宫请李君威帮忙之事说了出来,李君度一听这些,眼睛瞪大,一巴掌打在了沈有容的脸上,拳头攥的嘎嘎作响,几欲咆哮,却终究还是忍住了,他万念俱灰的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是你背叛了我,我李君度英雄一世,却折在了枕边之人手中,真是老天没眼啊!”
自从事发之后,李君度一直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明白,就是皇帝究竟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虽说绑架太子是个巧合,欧阳止这狗东西临时起意,但从欧阳止挟人出京,到他抵达通州拿人,也不过小半日的时间,皇帝却已经做好了一切,封锁了消息,安排了人手,围剿了通州周边,万不可能是当日先到的那一批禁军看出什么猫腻,不然李君威到的也不会这么快。
仔细推算下来,李君度感觉,皇帝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一个时间得知太子被绑架,甚至比自己知道的还要早。而当时跟随自己去通州的人只有几个斩头换命的弟兄知道这件事,李君度感觉可能是欧阳止的手下之中有安全局的内应,只不过一股脑全杀了,无法再行佐证,但今日听了王妃的话,李君度立刻认定是沈有容出卖了自己。
“王爷,我没有,我只是怕你走错了路,怕伤了咱们的孩儿,就想让君威劝你,绝没有卖的念头哇。”沈有容抱着李君度的腿,苦苦哀求。
李君度万念俱灰,心中已无半点活下去的念头,如一具死尸坐在地上,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任凭王妃如何哭嚎解释,也不回应一句。
过了好久,沈有容哭的嗓子哑了,仍旧紧紧抱着丈夫,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来,一直到外面侍卫通告皇帝驾到,也是未曾松开。
李明勋进到了堂内,感觉房间里温度低的可怕,看着长子长媳相拥而泣都是坐在地上,李明勋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吩咐道:“把王妃送进宫,安置在李妃宫中。”
两个侍卫就要上前搀扶,李明勋喝道:“王妃也是你们能碰的,还不去找两个女官来!”
侍卫知道皇帝心里不痛快,唯唯诺诺的应下,连忙去找了。李明勋走到长子面前,道:“起来说话。”
李君度冷冷一笑,垂头摇摆,不予理会,李明勋并不因此气恼,而是指了指一旁被女官扶起的王妃,问:“你打她了?”
李君度仍旧不说话,李明勋蹲下身子,啪啪给了李君度两个大嘴巴,声音极为响亮,李明勋说道:“我们李家没有打女人的规矩,第一个巴掌是替你媳妇还你的,第二个巴掌是告诉你,打女人不能让男人更显能耐。”
“她贱人叛我!”李君度咬牙说道。
“你若认定她背叛你,与她离婚就是了,为何殴打?”李明勋冷声说道,继而伸手又是一个巴掌,比方才两个抽的还要狠辣,直接把李君度脸颊抽出了紫红手印,李明勋解释道:“你也叛了我,这巴掌是按你的道理赏你的!”
“皇皇上,王爷他。”沈有容见皇帝真的发怒,挡在了丈夫身前。
李明勋抬头笑了笑:“你去吧,去李妃那里休息,两个孩子还都等你呢,你是好孩子,是我们李家的好儿媳,去吧。”
沈有容不敢违拗,又担心丈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李明勋屏退众人,拉来一张凳子坐下,命人搬了一个火盆摆在了父子中间,他烤着火,见儿子一直不说话,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不用怀疑你媳妇,她很聪明,终究还是被格局所限,那件事不是她报的信,她猜到了开头,没有猜到结尾,这件事和她无关,可惜的是,这件事解释不清楚,但若让你知道一切,你只会感念她的良苦用心。”
李君度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问道:“真的?”
“我何必骗你,你媳妇又何必骗你?”李明勋淡淡说道。
李君度盘腿而起,用力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就要往外走,却是李明勋一把拉住,李明勋说道:“你媳妇是个明事理的,对你也有真情,夫妻间的事总能解决,现在我们谈正事。”
李君度也知道皇帝深夜前来,不只是来劝儿子儿媳闹矛盾的,他等候这一天多时了,就好比那斩首的鬼头刀,落下的时候,害怕也就是不害怕了,索性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上面,说道:“皇上,这一天还是来了,儿子这颗脑袋,就等您发落了。”
“你这颗脑袋一直攥在你手里,若你不是个高傲的性子,一张圣旨圈禁了你也就是了。”李明勋见儿子愤愤,倒也没说什么客套话。
“若是那样,儿子不服!这完全就是个意外,绑架老二是欧阳止那孙子动的坏心眼子,我错也就错在当初不该和那群叛逆打连连,可与叛逆勾结的又不只我一个,老二和那个韩芷薇说得清么?”李君度咬牙说道。
李明勋看他是这个态度,心中更是笃定这件事不能说清楚了,说清楚了,就压服不了这个儿子。他只能说道:“老二和韩家姑娘的事我老早就知道,应该比你知道的早一些,我应该也比老二更早知道她是朱明复国主义者。”
“您您早就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让老二与她接触?”这就是李君度完全无法理解的问题了,太子的安全不用考虑吗,帝国能接受一个前朝逆贼做太子妃吗?
李明勋微笑道:“我知道的虽然比你们早,但也晚了,知道的时候,你弟弟已经动情了,对于你们几个弟兄的感情问题,我向来放纵,我本以为他们之间会无疾而终,没想到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二什么秉性你也清楚,从小就过于老成,做什么都怕这个不开心那个不乐意,从小对女性没有表现出一点有兴趣的模样,若他有你和老三的十分之一,我就不会这么放纵他了,你知道吗,当底下人密奏到我面前,说起韩芷薇的事情,我看到的重点,已经不是韩芷薇是个叛逆,重点是她是个姑娘,帝国的太子喜欢的是女人,这一点非常重要。”
说到这里,李明勋摆摆手:“算了,不说你弟弟了,说他的坏自然也要说他的好,我想你现在这个时候是听不得他一句好的,五日内,你母亲和你娘舅就要赶到京城了,这件事也该有个了结,给你两条路,你选一条路走。”
“什么?”
“第一,公开侦查讯问,让你娘舅、荣王和何文希一起来做,视结果而论罪。其二,权当没有发生过,你接受我的处置。”李明勋当即说道。
李君度一时犹豫了,他很清楚,在父亲那里,这件事的关键根本不在于自己有没有叛逆行为,而在于有没有意图加害兄弟。但事情公开就完全不同了,欧阳止等人是叛逆,与其合作就是公然反叛,就算其他查不清,仅此一条也能断送了前程。
但是,李君度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安排自己,于是问道:“父皇,您准备如何处置儿子?”
“此时不可说,得你先选,但有一条,我这皇位与你无关了。”李明勋平淡说道。
李君度大怒:“你终究是不信我没有害君华的心思!”
李明勋点点头,说道:“证据才能决定信任。”
李明勋当然相信李君度不会害太子,这也是他一直压下这件事的直接原因,但是他不能让李君度知道这一点,不然,他决计不会心服口服。只有如此,才可以把英王从皇位继承这件事中劝退。
李君度道:“好,好,既然您不信,那儿子无话可说了,将来如何,全凭您做主了。”
李明勋点点头:“那你就是选择第二个选项了,好了,我明白了,来人,把东西抬进书房。”
随着李明勋一声令下,外面的侍卫抬着四个大木箱子进来,每个都能装下一个人,箱子里的东西显然非常沉重,四人抬一个,进了英王的书房,李明勋又说:“明日会给你派四个侍读来,你这几日安心读书,待你娘舅来了,再谈处置的事情。”
李君度不明所以,站起身来,想要再问,而李明勋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儿子,你不就是想当皇帝嘛,对爹来说,对咱们李家来说,这多大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