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尔丹轻轻一笑,说道:“如果僧格活着,你就会在他死后嫁给他一个令你讨厌的儿子,僧格让你送食物给他的两个儿子,我想你没有告诉僧格,策妄意图拉拢你,结成联盟杀死他的兄弟策凌,你也不会告诉僧格,策凌意图侵犯你吧。”
“你怎么知道这些?”阿奴塔娜满脸惊讶。
噶尔丹摊开手,说道:“从藏地回来的我带来了许多财富,僧格又赏赐了我许多,但我现在依旧生活简朴,钱自然花在了该花的地方。”
“可是大汗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呢?”阿奴塔娜又问。
噶尔丹说:“如果大汗意外死亡,你又支持我的话,我就可以成为准噶尔的大汗,至少掌握其中部分部众,而你,阿奴塔娜,鄂尔齐图的掌上明珠,和硕特族最聪明的女儿,将成为我的妻子,你腹中的孩儿会是我的长子,你将会和满都海一样辅佐成就一番事业,将来草原也会传颂你的名字。”
阿奴塔娜摇摇头:“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噶尔丹,你太小瞧我对大汗的忠诚了。你走吧,噶尔丹,我让敏敏送那封信给你,是为了不让你这样的英雄死在自己兄弟手中,不是让你在草原掀起腥风血雨。”
噶尔丹微微摇头:“不,我不会走,我会留下来,参加明晚的宴会,如果你不想被我告发,就请你赐予我和鄂尔齐图一样的毒酒吧,如果你相信我,就把毒酒倒给大汗僧格,解脱你一生的厄运。阿奴塔娜,只有英雄才配拥有你这样美丽聪敏的女人,僧格他可不配!”
说罢,噶尔丹起身,轻轻躬身施礼,再一次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留下阿奴塔娜在闪烁的灯光下惶恐不安。
当又一个夜晚降临的时候,天山南北的各方势力齐聚在伊犁商栈前的草地上,他们坐在铺开的地毯上,享受着商栈里的汉人厨子提供的各类美食和酒水,而女奴们则衣着清凉,跳着欢快的舞蹈,场内的每个人都在欢笑,只有在不远处等待下毒的阿奴塔娜被痛苦折磨着。
她经历了人生最为痛苦的一天,她想过向僧格坦白,戳穿他利用自己下毒害死祖父的事,但结果肯定是被惩罚甚至会被杀掉,而举报噶尔丹也不会有戴罪立功的效果,她也想过佯装什么不知道,按照僧格的计划去做,毒死所有对大汗对准噶尔嗣君有威胁的台吉贵人们,可总是回想起祖父鄂尔齐图对自己的爱而难以下手。
远处的火堆照亮了所有人的脸,贵人们相互笑谈敬酒,没有人把噶尔丹当外人,卓特巴巴图尔和车臣也是他的兄长,只不过不是一奶同胞罢了,几个人勾肩搭背的喝酒,噶尔丹那张笑脸映照在了阿奴塔娜的眼睛里,然后被一团名为怒意的火焰燃烧殆尽。
毒死他,一了百了!
一个声音告诉阿奴塔娜,但理性却毫不迟疑的指出,噶尔丹说的没错,只要僧格还活着,准噶尔按照原来的继承法则运行,她和孩子依旧是悲惨的命运,而再看火光下照耀下的僧格,胡须斑驳,脸色苍白,已经是迟暮之年,与他年纪相仿,却生龙活虎的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两位台吉一对比,更显羸弱。
毒死噶尔丹和按计划行事,也只能让生活再顺畅几个月,或许等不到腹中孩儿降生,就会被噩运缠身吧。
“大妃,大汗请您陪宴贵客。”一个女奴走来,低声说道。
阿奴塔娜一个激灵,继而换上了平日维持的笑容模样,起身说道:“大汗已经交代过了,你把这壶酒端着。”
一主一仆带着黄金酒壶前往宴请所在,阿奴塔娜越走越慢,越走越是犹豫,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敏敏出现在身边,敏敏笑嘻嘻的牵住了阿奴塔娜的手,吓了阿奴塔娜一跳,而另外一只手则牵着一匹白色的小马。
“额吉,你看,这是噶尔丹叔叔给我的小马。”敏敏说道。
阿奴塔娜俯身抱起敏敏,问道:“敏敏,噶尔丹还和你说什么了?”
敏敏笑着说:“噶尔丹叔叔说,如果您看起来不高兴的话,就告诉您,可以赐予他和父汗一样的酒,这样就再也没有烦恼了。”
阿奴塔娜微微一愣,什么一样的酒水,是一样的毒酒吗,同时毒死大汗和噶尔丹,然后带着孩子回到和硕特母族去吗?还是一样没毒的酒?
敏敏忽然拍打手掌:“果然和噶尔丹叔叔说的一样,额吉听了也没有开心,噶尔丹叔叔说,你如果总是不开心,可以给他一杯好酒,喝了不会有烦恼的酒,那样就可以安享长生天赐予您的命运了。”
阿奴塔娜点点头,无奈的叹息一声,把孩子交给女奴,接过酒盘,说道:“你送孩子回营地吧,这里有我伺候。”
女奴带着听着的敏敏走掉了,而阿奴塔娜则端起酒壶,向着商栈走去,这一次她步履轻快,似乎没有任何烦恼了。
远远的看着阿奴塔娜走来,僧格站起来,拍了拍手掌,说道:“我这里有一壶好酒,是世界上最好的酒,愿意拿出来和你们分享,就像这一次出兵北上,我们会一起分享胜利和战利品一样!”
“谢大汗赐酒!”一群台吉恭敬说道,没有任何人怀疑,对于这群一辈子生活在蛮荒之地的人来说,阴阳转心壶是一种他们理解不了的东西,更何况斟酒的人是大汗最钟爱的大妃。
阿奴塔娜款款走了进来,一如往常的对大汗施礼,然后轻缓的给僧格斟满酒杯,然后是和硕特部的鄂尔齐图,继而是卫拉特联盟的几个小汗,继而是台吉们,她神色如常,一直到排在最后的噶尔丹,也没有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而车臣台吉则端起小巧的瓷酒盅,骂了一句娘们的东西,又见方才阿奴塔娜斟酒,先于卓特巴巴图尔台吉后是自己,心里更是气恼。
僧格全然不知,待阿奴塔娜全部斟酒完,走到自己身边,试探性的看向她,阿奴塔娜微微点头,嘴角上扬,但待僧格端起酒杯说劝酒词的时候,她撇过头,满脸伤感,一咬牙,不敢再去看。
劝酒词刚被僧格说完,车臣台吉说道:“大汗,一人一杯的美酒,肯定是天下最好的酒水,现在作为天下最大的英雄,您已经拥有一杯了,那么您身边的大妃娘娘,天下最美丽的女子怎么能没有呢,我愿意把我这一杯赠予阿奴塔娜大妃,愿英雄与美女同享!”
“好,好哇!”一群喝的半醉的人拍手称快,就连不明就里的鄂尔齐图都起哄架秧子了。
僧格本能的想要制止,但看到了车臣台吉正怀疑的看向自己,心想自己若是拒绝,可能会被看出破绽,又想自己告诉阿奴塔娜,毒酒是让人昏睡的药剂,略作思索,对阿奴塔娜说道:“阿奴,接过那杯酒,与我畅饮吧。”
阿奴塔娜身躯一颤,满脸死灰,她未曾想到僧格会这么绝情,颤巍巍的走向车臣台吉,手将要碰到酒杯的时候,一只大手抢过了酒杯,正是噶尔丹,噶尔丹说:“车臣个个,你怎么能让一个孕妇喝酒呢,这杯酒就由我代劳吧。”
“噶尔丹兄弟,你已经有一杯了。”卓特巴巴图尔说。
噶尔丹笑了笑说道:“刚才那一杯是慷慨的大汗赐予他最年幼弟弟的,而这一杯应该是英武的准噶尔大汗恩赏于最忠诚的下属,所以,两杯都是我的。”
他转头对僧格说:“大汗,您说对吗?”
僧格木然点头,噶尔丹又笑着问阿奴塔娜:“大妃娘娘,我可以代劳吗?”
阿奴塔娜毫不犹豫的点头,噶尔丹一饮而尽,僧格则说:“来,干杯!”
一众贵人高举酒杯,全部喝掉,只有卓特巴巴图尔没了酒,讪讪而笑,躲开了。
饮酒之后,僧格对噶尔丹说道:“噶尔丹,你去看一看汉人烤的骆驼为什么还没有到。”
噶尔丹躬身行礼,从容退下,而阿奴塔娜则在僧格身边继续侍奉,阿奴塔娜把金壶里的酒全部倒在了一个大碗里,端到了僧格面前,说道:“大汗,我敬您,祝您一切顺心。”
然后又低声说道:“大汗,一会他们睡过去,请务必照顾好祖父,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爱妃,你放心吧。”僧格拍着阿奴塔娜的手,接过酒碗,笑着说:“我喝了这酒,不会也会昏睡吧。”
阿奴塔娜拿过来就要喝,僧格呵呵一笑:“我的阿奴怎么会骗我呢?”说罢,一饮而尽。
“大汗,我完成了任务了,结束了。”阿奴塔娜看着他喝下,冷冷说了一句,退了出去。
僧格却是已经醉了大半,只是随意点头,说:“阿奴,去替我看看噶尔丹,照顾一下。”然而心中却道:“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女人,噶尔丹也是一个忠诚的兄弟,可惜了。噶尔丹呀,噶尔丹,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样死了也好,看来你也是倾心于阿奴的,能让你死在她的身边,或许你不会有什么遗憾。”
心里想着,僧格却忽然感觉腹部一阵绞痛,猛然意识到自己中了毒,想起刚才阿奴塔娜神态,他登时大吼:“阿奴呢,快把她找来!”
“大汗,你喝醉了吧,怎么说胡话呢?”卓特巴巴图尔嗤笑道,又见僧格痛的在地上打滚,对一旁的车臣台吉说:“车臣,你看大汗,活脱脱像只快死的野狗。”
“哼,捂着肚子,或许是野心灼烧他的内脏呢。”车臣冷笑道。
“最好是恶疾,这样他就会死。”卓特巴巴图尔诅咒道。
但是一众台吉和贵人很快发现不对,僧格痛苦的哀嚎起来,很快身体僵直口鼻流血,露出的皮肤变了颜色,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大汗大汗死了!”有人上前探了一下鼻息,大喊大叫起来。
不远处的护卫们听到混乱,全都冲了过来,卓特巴巴图尔一把抓住车臣台吉的领子:“车臣是你对不对,是你杀了大汗!”
“怎么是我,若是我,我会把自己放置在这种危险之地吗,鄂尔齐图大汗,是你!肯定是你,我们吃的东西都是随机送来的,只有那壶酒不是,是你的孙女阿奴塔娜斟的,是你的安排对吗?”车臣台吉拨开卓特巴巴图尔的手,矛头指向了鄂尔齐图。
鄂尔齐图年纪最大,吓得差的坐地上,见一群人不怀好意看着自己,他骂道:“我杀了僧格有什么用,我是和硕特人,还能做你们准噶尔的大汗吗?”
几个人争吵的时候,护卫们已经打起来了,众人慌了神,车臣台吉振臂一呼说道:“大家别慌,现在很混乱,咱们先退进商栈再说,留在这里,性命难保。”
“好好好,大家快退。”几个台吉喝醉了酒,连滚带爬的跑了。
而在不远处的帐篷里,阿奴塔娜回到那里就看到了噶尔丹在等待,见到阿奴塔娜,噶尔丹直接过去抱住了她,说道:“阿奴,你真好。”
“放开我!”阿奴塔娜挣扎起来。
噶尔丹笑了笑:“对不起,是我过于激动了,告诉我,你给谁下了毒,我的手下已经召集起来,是该杀过去还是该逃跑,我需要你的指点。”
“只有僧格,他喝了全部的毒酒!”阿奴塔娜冷声说道。
噶尔丹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样也好,阿奴,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回来的,记住,不要和任何人说,下毒害死大汗的是卓特巴巴图尔和车臣台吉。等我回来,无论到时候我已经是准噶尔的大汗,还是一个失败者,我都会保你和两个孩子的周全,你是我的妻子了,阿奴塔娜。”
说罢,噶尔丹翻身上马,对已经列队的骑兵喊道:“大汗已经为叛贼所害,我们要去商栈平叛,听我的号令,抵近之后,以步枪射击,待敌逃窜,再行上马追杀,杀贼一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