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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七一 反抗

    叶尔羌汗国的司马依大汗是一个市侩而聪明的人,他不会任凭帝国方面借着朝贡来占自己的便宜,而叶尔羌汗国所处的位置也让他操作起来非常简单。

    这些年,司马依大汗每年都会向帝国进贡,但只有少数的战马,大部分的贡品是叶尔羌汗国特产的玉石、宝石,司马依垄断了这些商品,然后定了很高的价格,长久以来,司马依都会派人把贡品送到西安,然后把皇帝回赐的各类瓷器、丝绸、金银器带回去,宝物换宝物,谁也不吃亏,而且,每年贡品的价值都在上涨。

    朝贡的目的是限制外藩的实力,一般来说,一个扎萨克只会要求一千两左右的贡品,但叶尔羌汗国是一个人口达到数十万的大国,贡品价格一路飙升到了四十万两每年,当然因为双方交易的东西价值都很高,往往也没有多少货物。

    “一直以来,司马依大汗都在耍弄他的小聪明,特别是傍上大王爷这棵大树后,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去年,用了一箱子石头就换走了几大车的瓷器金银器,一直都在占帝国的便宜,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机会了。”常阿岱笑呵呵的说道。

    乌力吉皱着眉头,不明白常阿岱说的话和刚才说的粮食有什么关系,而常阿岱则解释道:“今年皇上赐予的货物已经到了伊犁,朝贡就在这里进行,只不过,帝国要的贡品不是宝石和白玉,而是粮食、布匹,四十万两的粮食,必须解送伊犁,那就是三十万石,有了这三十万石粮食,我们的一切工作不就好开展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很好,可是常大人,三十万石粮食,而且是必须送达伊犁城的三十万石,会给叶尔羌汗国造成很大的压力,底层的百姓会遭遇更沉重的剥削,原有的稳定秩序会遭遇挑战,或许会引起民乱,如果司马依汗或者其他的实权领主不满的话,或许会有叛乱也说不定。”乌力吉忧心忡忡的说道。

    常阿岱笑了:“那又如何,假如叶尔羌汗国内部出现崩溃,那么我们就可以收纳更多的难民,拥有更多的劳动力,假如他们叛乱,我们就有理由介入天山南路的局势,最好司马依大汗本人叛乱了,那么就不会有叶尔羌汗国了,我们又可以多两个绥靖区。”

    乌力吉不太清楚叶尔羌内乱是否真的对己方有那么好的好处,但是他清楚的知晓自己这位上官常阿岱的野心,他一直筹划从俄罗斯手中夺取西伯利亚,在这个计划不能短期内完成后,或许向南拿下天山南路,完成开疆拓土的伟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乌力吉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悔,自己只是为常阿岱出了一个给两万多塔吉克人制造灾荒的小主意,而常阿岱就举一反三,要给拥有超过七十万人口的叶尔羌汗国制造一场乱子。

    帝国十五年的九月。

    木合买提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眼前微微跳跃的烛火,却是挡不住外面的争吵与怒骂传进耳朵里。

    他是哈密伯克吐尔逊最钟爱的儿子,也是帝国唯一的和卓里什特最信赖的徒弟,这个自幼养尊处优的青年在十四岁的时候进入了帝国的经学院,亲眼看到那被奉为圣物的经文被当成教材来讲解,被所有人,无论低贱还是高贵,无论贫困还是富有,被所有人用来诵念和解读,他整个世界观被击破,而他的父亲,却对于他的改变表达了鼓励。

    从那个时候其,木合买提被灌输了一个观念,宗教是愚昧和奴役百姓的工具,这句话贯穿了四年的经学院生涯,木合买提却不太相信,当毕业之后,他没有按照父亲的安排执掌哈密或者吐鲁番的某座寺庙,而是游历了从西安到哈萨克的许多区域,在对比了帝国传统汉地百姓与天方教、黄教百姓的生活之后,他深刻的认识到,那句话是对的,但也有了自己的观念,并非是主错了,也非经文错了,而是人错了,是那些人利用了宗教,利用了经文,控制了信徒的思想,也就控制了他的一切。

    木合买提默念着那部经书中的一段又一段圣训,圣训之中充斥着真善美,和平博爱和平等,但是那些人却把这些变成了战争和奴役的借口。

    但十几年下来,木合买提并未放弃自己的信仰,而是更为坚定,因为他坚信,信仰是升华自我和慎独的思想,就像汉地读书人用君子来约束自己的一样,宗教与儒家一样,都是思想,不应该要求别人,只应该约束自己。

    但是外面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木合买提走出了房间,登上了楼梯,在细雪之下看到的无边无际的田亩,这是过去四个月的时间他带来七十多为农垦队员和五千四百多名塔吉克男人、壮妇的成果,土地被平整,杂草和灌木被去除,土壤被深耕、起垄,孩子们收集来的牛羊粪便洒在上面,还有宽大平直的灌渠,明年雪化了之后,这里就会种下小麦、玉米和苜蓿,整整三万六千亩,或许收成不会太好,但这意味着塔吉克人有了新的家园。

    但也是为了这三万六千亩新田,塔吉克人没有时间修筑自己的房屋、放牧牛羊、囤积冬草料,但他们不怕,因为领主老爷们答应,下雪之前,会有粮食、布匹和饲料发放到所有人手中,在垦荒中表现越好的,贡献越大的,获得的也就越多,可现在第一场雪落下了,粮食呢,布匹呢,饲料呢?

    在垦田的工棚里,数千汉子围在一起,一个男人站在大车上,大声嘶吼着,喊叫出的却是悲惨的遭遇,家中的妻儿在挨饿,孩子们营养不良,牛羊瘦弱不堪,却没有草料饲养,话音一转,就是痛斥作威作福的领主们,他们住在暖和的仓房里,享受着火炉和热菜饭,却不肯施舍一点汤品给忠诚顺从的属民们。

    当声音短暂停止的时候,数千汉子高举起了锄头、铁锹和镰刀,喊出了要粮食要生存的口号,而这个时候,一支百余人规模的骑兵从远处疾驰而来,两支大纛昭示着他们的身份,木拉伊台吉和西热科里台吉,是在场所有人的主人和领主。

    马鞭在人群中抽响,战马嘶鸣,横冲直撞,似乎要冲进人群,把刚才发表演说,进行动员的人抓出来,可当骑兵进入人群,却是被锄头拉下来,饿极了的汉子们一拥而上,用尽全力的招呼,片刻之后,两位台吉在十几名护卫的帮助下逃跑了,而那群汉子却押着几十个被捆起来的人到了农垦工作队居住的土坯房子前,到了木合买提的面前。

    农垦队员握紧了能找到的一切武器,想要关门的时候,却被木合买提阻止了,数千人围住了这个大院子,木合买提毫不畏惧的走出来,对着一众乱民说道:“诸位,这里的一切你们都可以拿走,请不要伤害这些人,他们虽然与你们不属于一个族群,也不信仰伟大的主,但他们是善良的,无辜的,你们的遭遇与他们无关呀。”

    刚才站在大车上发表演说的汉子听了这话,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匍匐到木合买提面前,说道:“尊敬的贤者呀,我们就算是饿死,也不能伤害这些兄弟,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与我们一起工作,把面饼分享给我们的孩子,教授我们丈量测绘的技巧,教我们辨识能吃的野菜,他们与您一样值得尊敬,谁若伤害他们,谁就会下地狱呀!”

    数千人纷纷称是,一众农垦队员才是稍稍放心下来,木合买提说道:“那你们为何而来?”

    为首那人说道:“我们听说,朝廷拨付的工食粮和赈济粮已经到了,但是木拉伊台吉他们却说没有,说朝廷背信弃义,您是尊贵的贤者,是仁慈正义的智者,您亲眼见证了我们的悲苦,是不会诓骗我们的,我们想问一问,究竟粮食是不是到了。”

    “是呀,木合买提大人,您每天都会去大宫殿,您应该知道呀。”

    木合买提脸色严正,说道:“在至大的主面前,我不能说谎,在过去的七天时间,我确实看到了有四支驼队或者车队进入了大仓,但货仓和麻袋里是什么,我并不知晓。”

    “每支驼队有一百多骆驼,那种四轮的大车有四十多辆,对吗?”有人显然也见过了。

    木合买提点点头:“确实如此。”

    “朝廷已经发了粮食,是他们故意不给,这是要饿死我们呀,我们辛辛苦苦垦荒这么久,难道连一点粮食都没有吗?要粮,要活着!”

    “要粮,要活着!”

    大宫殿。

    这其实就是帝国西征时候修筑的一个军仓,但因为占地规模大,建筑宽而高大,被半部落性质的塔吉克人认为是专门给贵人们修筑的宫殿,才有这个称呼,塔吉克人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行礼,因为里面居住的不仅是主子还是宗教长者。

    但现在,这里已经沦为战场,从谈判破裂之后的第一声枪响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负责战斗指挥的木拉伊和西热科里两位台吉已经失去了四分之一的士兵,但围攻他们的暴民却不断增多,甚至于一些女人都参与其中。

    他们用大车推着栅栏前进,塔吉克弓箭手失去了大部分作用,而暴民们却可以用镐头把军仓的围墙砸个稀巴烂,当初从驻疆大臣官署那里要来的农垦工具此刻成了威胁自己生命的武器,两位台吉都感觉造化弄人。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让暴民们相信朝廷答应的粮食没有抵达,那些驼队和车队运来的是烧火用的炉子、煤炭,增补的铁质农具,按照理藩院战备标准发放的铁马掌,还有成包成包的棉花,能吃的东西只有两样,上千斤盐巴,可这玩意不能当饭吃,还有就是两千斤精挑细选的麦种,是明年开春播种要用的,就是这些麦种还不小心撒了一地,被那些贱民看到了,让他们铁了心以为麻包和货箱里都是粮食,怎么解释都没有人信。

    随着一波进攻被击退,木拉伊和西热科里到了晒粮的平地上汇合,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但最惨的却不是他们,这片平底上满是呻吟待死的士兵,因为箭矢已经射光,弓弩被扔的到处都是,士兵们拿起了长矛守在缺口处,到处都是女人和孩子哭泣的声音,但没有人嫌吵,这位还能待在这里的女人和孩子都是贵人们的亲属。

    台吉们清楚现在的局面,被宗教控制和威权震慑的百姓和奴隶一般不会反抗,更少有成组织的反抗,但是真的有了,就不死不休了,暴徒们冲进来,肯定会第一时间杀掉所有的领主和他们的亲属,以免将来遭遇反攻倒算。

    “为什么朝廷的援军还没有赶到,为什么,为什么?”木拉伊高声骂道。

    西热科里知道,他不是在问,而是在抱怨,在冲突一开始,他们就向最近的吐鲁番和远处的伊犁派遣了求援的使者,而催要粮食的人更是直接驻在两地,朝廷不可能不知道轮台发生的事情,但没有人管。

    “或许这就是一个圈套,是汉人,不是驻疆大臣他们在坑害我们?”木拉伊说道,他本想怨汉人,但是这件事是乌力吉和常阿岱管的,没一个是汉人。

    “为什么坑害我们?”西热科里不相信,或许他不敢相信,因为如果是驻疆大臣公署搞的鬼,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木拉伊骂道:“贪婪,你是太贪婪,要了粮食不说,还要棉花要农具要牲口,什么都要!”

    “我是要了,可哪一样没有分给你!”西热科里回嘴说道,二人相互推搡,眼见就要打起来了,忽然听到外面潮水一般的呼喊。

    “阿拉艾克拜。”

    悠长的宗教口号响起,二人知道要坏事,顺着声音登上了一段围墙,但却发现暴徒们比原先离的还要远,正不知发生了什么,木拉伊低头看到脚下的排水渠正在冒烟,他瞪大眼睛,还没有喊叫出来就听到了一生中最后的声音。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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