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吓住我吗,裕王殿下,你我此刻都代表着各自的国家,现在我们应该。”侯赛因依旧保持着强硬,但是李君威却说道:“我没有想要恐吓你的意思,你知道吗,当你们奥斯曼国完成政权更迭之后,我最担心的是科普鲁律与近卫军发生内斗,现在军队都在前线,显然没有发生。
第二个担心就是科普鲁律家族发生内斗,主要你是你和你的兄长,原本以为当他同时拥有大维齐尔的职衔和军权,你们就是一条心的,但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侯赛因阁下,请你想一想,去过西津两次,一次谈借贷军费,一次谈争权夺利,你我都相谈甚欢,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就连谈判的意向都没有呢?
你变了,还是我变了,还是我们身边的人变了?”李君威反问道。
侯赛因听了这些话,陷入沉思之中,他坚信自己没有变,而眼前这位帝国亲王也没有变,他还是那么的狡猾,狡猾到仍然讨厌。可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呢?侯赛因沉下心来,仔细思索,而李君威却没有再下逐客令,反而安静的等待着他。
侯赛因回忆对比了三次与帝国进行外交谈判的经历,很快就明白过来,前两次,他都做了充裕的准备,这个准备最重要的就是与兄长法佐进行深入的讨论,特别是一些涉及到国家利益的条款,法佐每次都不厌其烦的讲解? 什么是不能牺牲的核心利益? 什么可以用来交易,可这一次不同? 法佐以前线军情紧急为理由? 全权托付,什么都没有说。
一开始侯赛因是得意的? 虽然他为了大局,没有竞逐大维齐尔之位? 维持了科普鲁律家族的权力稳定? 可并不代表他是闲云野鹤,侯赛因总是觉得,自己年轻,法佐年长? 他的能力也不逊色于自己? 自己总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法佐是年长,可他是有儿子的人呀。
这很有可能就是法佐的阴谋,借助与帝国谈判夺取自己的权柄? 完全执掌科普鲁律。侯赛因越想越觉得合理,毕竟法佐对自己对眼前这位中国亲王都非常了解? 而苏伊士运河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别的不说? 自己竟然在对方口中认识到这条运河现在对奥斯曼更有意义,而这么重要的事? 法佐提也是没有提。
“好吧? 裕王殿下? 今天暂且停止吧,我这就告退,祝您在加拉塔玩的愉快,有什么需要,可是随时找我,任何麻烦我都可以为您解决。”侯赛因起身,选择暂时退避。
而在接下来的十天里,李君威在加拉塔周边游玩,甚至扮作陆军军官参观了伊斯坦布尔城,领略了这座历史名城的风采,而侯赛因与法佐却利用信使,在贝尔格莱德和伊斯坦布尔之间进行了频繁的通讯。
侯赛因耍了一个小手段,他故意告诉法佐,与李君威的谈判非常的顺利,双方已经签署了意向条约,侯赛因相信,假如法佐真的针对自己,那么他一开始授予自己全权就已经决心不让自己成功,而面对要签约的情况,法佐要么回来,主导谈判,分享果实,要么就让人捣乱。
很快,侯赛因就从犹太人约瑟那里得到消息,法佐请求苏丹下令,让掌管海洋贸易的维齐尔和一些商人代表参与到谈判之中,而那位维齐尔则是刚刚从近卫军中退出的将领,这是要用众口难调的阳谋破坏谈判了,原因就在于前线战事紧张,法佐真心走不开。
而侯赛因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做了两件事,一是从商人和外交官之中择取优秀的人才收为己用,以幕僚身份为苏伊士运河谈判建言献策,这是听了李君威的,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与这些人讨论之中,侯赛因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第二就是告诉法佐,自己领会错了裕王的意思,谈判很失败,对方在玩以进为退,要继续谈判下去,为了配合这个消息,侯赛因还勒令帝国陆军教导团限期离开,不再允许中国商人进入伊斯坦布尔城活动。
因为这些,伊斯坦布尔城一片浑水,想着浑水摸鱼的侯赛因与李君威想到了一块,二人在加拉塔的犹太人会堂进行了新一轮的会面,以往以狡黠著称的李君威好像忘却了之前的不愉快,根本没有上一次侯赛因的愚蠢和傲慢,以一种欢迎的姿态重启了谈判。
侯赛因进行了充足的准备来应对李君威的挑战,但是第二次谈判开始,他就已经失败了。
虽然双方都有意开通,而且是尽快开通苏伊士运河,但是都想在其中占据利益,奥斯曼人想要帝国投资,自己吃现成的,而帝国则想要管理权和通行费,所以侯赛因提前和自己的幕僚团队筹备了诸多条款,甚至准备把苏伊士运河以外的合作加入进来,以达到利益的均衡,但李君威从一开始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我代表各自的国家,所以谈判主动要为国家争取更多的利益,但是结合我们以往的合作履历,这么大的合作项目,涉及到这么多国家,我认为我们必须考虑到可行性这个问题。”李君威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性,对侯赛因说道。
这可让准备了一肚子条件、话术的侯赛因栽了一个大跟头,他皱眉问道:“殿下说的可行性是什么问题?”
“举个简单的例子,假设我们答应投资两千万两来挖掘苏伊士运河,并且从中获取运河运行一定比例的收入,贵国与我国都同意,但是开挖之后,我们拿不出两千万来,怎么办?半途而废,还是加入更多的合作方?
以你们举例,运河在苏伊士与塞得港之间,显然开挖运河的主要人力必然来自于埃及,你准备的条件里,肯定要以此为筹码,要求一定的利润分成,那么奥斯曼帝国组织不起充足的人力,又该当如何?”李君威为了表示尊重,以两国最主要的筹码,资金和人力,各举了一个例子,让侯赛因无言以对。
侯赛因也明白了李君威的意图,今日的唇枪舌剑必然是要为本国争取更多的利益,但是双方不是傻瓜,利益除了交换就只有付出,而苏伊士这样一个大工程具体需要多少人力、资金,面对多少难题,谁也预料不到,今天就算争取到了充足的利益,做不到的情况下还是要拿出去,而两个人面对的困难不同。
侯赛因所代表的一方付出的是主权、人权,前者是苏丹乃至奥斯曼全体的尊严,后者则是生命,而帝国付出的是资金和技术,失败了,也就赔钱,而苏伊士运河这样的大工程,如果失败了,科普鲁律家族的政权肯定丢失,甚至还有可能会灭国。
而仅仅对两个人而言,今日谈判的结果对二人前途也不同,李君威争取的利益多寡并不影响他的权势,甚至说,苏伊士运河的开通本身就是旷古烁今的不世大功了,在商业利益上,多一点少一点,不会有太多人注意,而在管理权、驻军权上,也不用太在乎一朝一夕,日后慢慢争取也是可以的。
但侯赛因却不同,他如果为奥斯曼争取不到充足的利益,他的权柄随时可能丧失,而侯赛因恍惚间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获得苏伊士运河谈判的主导权本身就是法佐的阴谋,失败了不行,成功了,哪怕没有大赚特赚都不行,自己从一开始就入彀了。
想到这里,侯赛因无奈苦笑,忙活了十几天,全都是无用功,谈判的主导权已经被对方夺走了,自己甚至还要乞求对方在条件上有所让步,让自己可以保住权柄。
“请继续吧,裕王殿下。”侯赛因只能让李君威继续介绍说道。
李君威则是说道:“阁下,在商业合作之中,有一种称之为意向合同的契约,我想我们现在要谈判,最终签订的条约也应该如此,一些东西不必规定的特别死,给双方操作的空间,付出越多,回报就越多,不是很好吗?”
“一分投入一分收获?听起来很美,但是如何操作呢?”侯赛因问道。
“我们要把苏伊士运河的开通要素分配好份额,这份额将来作为苏伊士运河回报的分配标准。运河的开通需要什么要素呢,我们的优势在于资金,帝国官方和私人的银行肯定愿意投入,然后从中分红,而你们的优势在于人力。但问题是,这只是优势,并非全部,我们也可以招募工人参与运河挖掘,而你们呢,也可以允许国内有钱人投资。
现在的问题是,人力、资金在修筑运河的所有成本之中占据多少,而且还有其他的成本要素,比如技术,侯赛因阁下,如果帝国愿意为苏伊士运河开通提供所有的技术服务,你认为凭此一项,我们可以分润多少利润?”李君威问道。
侯赛因点点头:“确实,挖掘运河需要技术,可是为什么你们提供,我们提供不成吗?”
“可以,我认为仅仅是技术,就可以占据运河利润的百分之十,可是,如果你们负责,必须要保证,技术支持可以让运河能够开通,顺利开通,侯赛因阁下,你们能保证吗?”李君威笑着问道。
侯赛因一时语塞,奥斯曼虽然地跨三大洲,但核心区域却是小亚细亚,水利工程上,灌溉水渠是可以的,但是修筑运河,奥斯曼人却毫无经验,更重要的是如何保证,他回答不出来,只能把问题丢给李君威,他知道李君威有所准备,他自信奥斯曼可以做到中国能做到的一切,用同样的方式,侯赛因问:“假设你们承担这一项,你们准备如何保证?”
“首先,帝国的水利局、皇家科学院和海军、陆军及官办的水利、工程等学堂会参与进来,为苏伊士运河的开通提供测绘、工程等技术,这一点我们相较于你们优势很明显。至于保证,就很简单了,我们国家是有保险的,我们可以为苏伊士运河投保,或者以主权基金的方式担保,一旦因为技术问题导致运河开通失败,所有的投资方都会得到赔偿,而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局面。”李君威说道。
侯赛因努力保持了冷静,但却知道,自己失败了,奥斯曼没有技术能力,更不可能为运河提供任何保障,保险公司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李君威的意思却明白了,谁承担风险,谁分享利润,但是奥斯曼不能去承担这个风险,因为他们承担不起,但是反过来,合作方竟然愿意如此承担,那么就是认定苏伊士运河一定能开通,与要付出百分之十的利润相比,帝国的诚意和信心更为重要。
只不过,侯赛因很不明白,为什么帝国有那么大的自信心,难道仅仅是因为在修筑苏伊士水渠的时候,他们偷偷测量过吗?
正当侯赛因思索的时候,李君威微笑对他说:“我们可以对外宣传,技术和担保条款,是您,侯赛因阁下为奥斯曼争取的条件。”
“哦,这。”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侯赛因有些不敢相信,但完全可以这么操作,而且他对个人来说,太有利了,完全可以说成侯赛因为奥斯曼争取到了稳赚不赔的地位,那这会击碎一切的非议。
“好吧,裕王阁下,你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侯赛因无奈说道。而李君威在谈判中的理念也就展示出来,那就是以成本来决定利润,而不是一开始就划定好分配。
而侯赛因紧接着提出人力成本占据所有成本的百分之五十,显然这是奥斯曼的优势项,但李君威则是笑了,紧接着提出了另外几个侯赛因没有预料到,但却又无法避免的概念:风险成本、管理成本、时间成本、维护成本,显然,这是一场繁琐复杂的谈判,已经不是两个人能解决的了,必须要有一个专业的团队。
但李君威已经成功了,他制定了规则,奥斯曼人选择遵守,制定规则得人总是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