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姐年纪小,昨晚一夜未睡,只是昏睡过去罢了。图老爷,您先坐着,小的先为您倒杯茶。”
小乙斜躺在椅子之上看着那边。说话之人正是早间给送早点的小吉,这小子一鼓机灵劲儿,面对这官家老爷也丝毫不怵,小乙对他也很是欣赏。韩图看着肖二小姐,便似看到了待宰的羔羊那般,虽然他竭力掩饰,细心点的人还是能够轻易看出。
“这里便没有其他人了么?”
一小伙计跑来肖二小姐身边,
“二小姐,二小姐,你可别睡呀,老爷和管家阿伯都睡去了,这里可只有你一人能说上话呀!”
那韩图一听,瞬间站了起来,看那肖文娟眼神转动,大怒道,
“你们做的好,休要怪我韩某人了!”
韩图转身,大喊,
“把这无理的女子带回衙门看守,我倒要看看她性子有多强!”
两个官差上前,便要将那肖文娟捉去!
那小吉笑着挡在前边,
“两位官差行行好,我们家小姐只是睡着了,没有不敬之意!”
“滚开!”
“滚开!”
那两人一人拖一手便将小吉丢了出去,小吉三步两步又跑到肖二小姐面前,
“我们家小姐身体弱,就让小子背她过去你看可好!”
“滚开!”
这一次,小吉抓住一人衣袖,竟是生生扯下了一块布来。那官差大怒,
“阻碍官家办案,可了得!”
抬腿便是一脚,直接踢中小吉腹部,小吉一口鲜血吐将出来,再无气力去护那肖家二小姐。二人一人一只胳膊揪住肖二小姐,直直提了起来。众伙计围了上来,齐声道,
“放下我们二小姐!”
“反了不成,你们都要造反么!统统给我抓起来!”
在场伙计都是年轻人,火气也旺,竟是与这些官差对上了阵势!那小吉倒在地上,抓起身旁一只碎碗,重重丢向身前那人,那缺口正好击中那人眼睑,立时便红了脸颊。这下可好,双方都见了红,拉开架势,竟是真打了起来。
这肖家人大都出门办事,剩下的双拳又怎敌四手,加之那官差们都带着武器,这一通招呼,伙计们全被打倒在地。那韩图甚是得意,
“全部捆上,押回大牢,这肖家人藐视王法,竟敢与官差动手,真是罪加一等!”
“且慢!”
屋外一声大吼,
“事情都是我们做的,不要为难肖家人!”
小乙二人瘫坐在椅子之上一动不动,听这声叫唤,心知不好,怎么这卫威如此不听劝说,硬是要来插上一手。
来人正是卫威,还有跟他一起的十来个兄弟!这些人个个勇武,若是论单打独斗,只怕那官差也不一定是对手。
“原来还有帮手,难怪如此肆无忌惮!来人,将这些不法之徒全部拿下!哼,这肖家勾结盗匪,不法行为已然做实!兄弟们上!给我全部拿下!”
官差一拥而上,为首一人抡起长棍便朝卫威头上招呼。卫威躲避不及,只好拔刀格挡,这一拔刀便是等同于宣战!双方人数相当,激战正酣,双方都有人受伤,但还不至于伤了人命。不多时,官家又进了些帮手,双方实力差距拉大,卫威一行看来已无胜算,却还在左隔右挡,免力支撑。混乱之中,一人向卫威扑来,卫威正与另一人交战一处,身不由己横刀过来,正好砍中另一人腹部!卫威大惊,本来自己一方只求挽回错误,并不想真正与官家争斗,这一刀力道极强,中刀者又是以身体最柔软之处与刀相撞,定然是性命堪忧了!眼见大势已去,他与那人脱开一丈距离,丢弃单刀,朝着那奄奄一息之人跪了下去。与他一起来的十多人也停了手脚,一一被那官差绑了。再看那人,腹中内脏带着血水流了一地,让人触目惊心。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了!竟敢伤我官差性命,如此恶行,我韩田必必要将其诛杀!”
与卫威相搏那人迎上前来,一脚将他朝后踢飞,卫威没有抵挡,这一脚挨得结实。他向后飞出几尺,正巧倒在那肖家二小姐身旁。卫威口吐鲜血,溅到了那黄色碎花长裙之上。卫威勉强转过头来,看着肖家二小姐,二小姐眼珠流转,打量着这粗野汉子。卫威又是一口鲜血,他捂住胸口,艰难挤出一句,
“二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韩图怒极,大喊起来,
“把这肖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统统抓起来!这些造反的刁民全部押回大牢,听候发落!留下几人守住院门,外边的肖家人回府,也全都给我绑了!”
众官差听命行事,偶有几人稍适反抗,便被暴力制服。那腹部被切开的官差早已断了气,被其他官差用棕垫裹着抬了出去。肖家伙计和那马帮数十人也一一伏法,被挨个送往府衙大牢之中。这肖家老爷瘫倒在床,也未能幸免,只是待遇稍好一些,许了一个单独牢房。小乙童陆白青和那肖二小姐皆是全身无力,被那官差们一一送了出去。
堂内便只剩下了韩图一人,他坐上主位,双腿交叉放在一旁茶几之上,显得十分得意,
“这肖家逆反之事做实,竟是没费多少功夫,这计用的甚妙,甚妙!”
“都是图老爷高瞻远瞩,安排得妥贴,这才不费吹灰之力!”
说话之人衣着朴素,不过那公子气势还是无法掩藏,此人趁乱溜进肖府,在所有人离去之时,这才现了真身。
“小子,这肖家的摊子是否交于你刘家,还得要看你的表现!”
那刘家公子轻轻一揖,谄笑道,
“许给老爷的好处一分也不会少,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当然还会有额外的好处,这兄弟们也不能白辛苦不是,每人都有份!”
“懂事,懂事!这肖家老爷不识抬举,早该把位子让出来了!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会来事,只要不触及底线,我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有您这句话便足够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显得十分热络。
“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传来,韩图二人望那门外,一小伙计飘了进来,看来轻身功夫十分了得!
那刘公子一见那人,赶紧抱拳上前,
“空空先生辛苦了,您这只随便露上一手,便把这些小刺除去,真是让小子佩服!”
那人走上前来,个子不高,一身肖家伙计打扮,韩图眯眼看他,忽的睁开眼来,
“原来是你!哈哈!这刘家小子说还有高人相助,必然万无一失,原来是你!哈哈!亏得你刚才演戏如此逼真,初时我还以为这小伙计真是忠心护主,没想到呀,竟是他们的断头刀!哈哈!哈哈!”
这小伙计正是小吉,这一早的吃食便是由他负责,小乙三人和那肖家小姐便是被他用药迷住。
“图大人客气了,咱们这里外接应,倒是配合得恰到好处!”
这小吉和那韩图客气一番,这才转向刘家公子,
“这差人将我从牢中抓出来的时候倒是极为凶狠,想必人人都以为要对我用上大刑,这戏呀倒是做的足。这肖家老头还真是不易对付,刘公子你看这几月的辛苦钱?”
那刘公子笑笑,从腰间取下一只布袋,恭恭敬敬递给小吉。小吉接过布袋,清点一番,满意的点点头,
“刘公子果真豪爽,这些东西倒是比金银之类轻巧许多,我可就收下了。我这人比较谨慎,这便告辞了!接下来如何处理小吉,便不关我事了!”
刘公子轻声附和,
“那是自然,我和图大人定会安排的密不透风!空空先生这便要走?不如先到府上歇息几天,让小子尽下地主之谊!”
小吉摆摆手,回道,
“这就不用了,我还是赶紧回去,再碰上死对头,那可麻烦了!为了躲那死对头,这才应了你的请求,现在大功告成,我也该隐退了。这肖府,也算为我挡了灾,还有这二小姐,平日里对我也算不错,大人看在我的薄面上,就别为难她了。”
那韩图点点头,刘公子笑着回他,
“那可真是遗憾,小子懂得,空空先生一路好走,以后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小吉笑笑,
“以后还是不见为好,就当我与这小吉一同死了!告辞!”
小吉向着那韩图和刘公子轻施一礼,转身便向内院走去。想必他在这肖府数月,对这院中地形了然于胸,从后边走也能避开耳目。刘公子弯下腰来,施以大礼,那韩图也是抱拳相送。
刚走出几步,门外响起叫喊之声,
“小吉慢走!”
这小吉浑身一震,似是被那雷击一般,他转过身来,问道,
“谁在说话!”
门外慢慢走入几人,这堂内三人皆是目瞪口呆。来人正是小乙三人,还有那坐在轮椅之上的肖文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小吉有些不太相信,可这几人这般熟悉,又哪会弄错,
“好小子,果然是有些手段!哼哼,你们先忙着,我就先行告辞了!”
那小吉转身急走,想要趁早脱身。只可惜他身手再快,还是不及小乙准备周全。十数颗石子已然飞出,小吉大惊失色,避开了那当头几颗,只是小乙石子功夫已然纯熟,以这小吉的身手,虽说不至于伤其筋骨,也是让他动作放缓。避开了大部分石子,最后两颗直击他右脚而来,为了躲避之前数子,小吉的身体位置变换了数次,此时他右脚尚未着地,正是避无可避之时。亏他身手了得,这才闪过一颗,不过任他再强,也是被那最后一击打中了脚踝。
小吉吃痛,赶紧奔逃,可小乙身法迅猛无比,趁他躲避石子之际,已然近了身来。那小吉脚上中招,步伐有些混乱,被小乙双拳围困,一时不得脱身。他心急如焚,若是再惹来其他帮手,那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因而手上加劲,尽皆使出那搏命招数,倒是与小乙打了个平手。小乙不得已,终于取出身后黑棍。黑棍一出,浑然一体,那小吉只觉周围密布了棍影,竟是被锁在了这影子之中。他心知不好,却是低估了这小子的能耐。小乙也不含糊,加快了进攻之势,那小吉苦力支撑,右肘被击中,疼痛难当,还未反应过来,那左腿又被击中。他自知技不如人,只好低头求饶,
“少侠好功夫,少侠棍下留人!”
小乙将那黑棍插在小吉背后,
“哼,亏得肖家如此待你,你便是这般相报的?”
小吉轻笑起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什么说的。既然栽倒在少侠这里,便任由你处置了。”
小乙手上加力,那小吉吃痛大喊,
“少侠且慢,可否让我明白败在了哪里!”
小乙看看童陆,童陆走上前来,正要发话,那韩图大吼一声,
“哼,真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么!你们要想告倒本官,又有何证剧!哈哈,还有,你们有那能耐出得了这门么?!”
韩图大手一挥,
“来人,把这几人全部绑了!”
“来人!来人!”
童陆笑笑,
“别喊了,这里没你的人了!还有这刘公子是吧,你的人也没了!哈哈,解决这七八人,还用不了太多气力!嘿嘿,就让我来为你们解解闷吧!”
韩图不会武艺,刘家公子只怕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二人脸色惨白盯着童陆,正向外移步,想要夺门而出。童陆大吼一声,
“千万别动!我小乙哥的手段你们刚才已经看到,那可不是好受的哟!”
童陆笑笑,拉过一张小桌坐了上去,望着小吉慢慢道来,
“知道你哪里露出的马脚么?”
小吉苦笑摇头,童陆嘿嘿一声,又道,
“你可能只是下意识躲避那跳起的小蛙,却被小乙哥留意到,要知这肖府普通伙计,如何能有此等身手!就算这是巧合,刚来肖府数月,又如何能让肖老爷这般细致心思之人信任,恐怕也是故意迎合才能做到。”
童陆顿了顿,笑道,
“嘿嘿,我们三人假装吃下早餐,这点可能也是你大意了些。不过我们做得很像,你没发现倒也正常。”
小吉把嘴闭紧,伸手指了指肖二小姐,童陆点头回他,
“二小姐确实是吃了,她明知有药,却仍坚持服用,为的就是让我们弄清这药力药效,当然也是怕自己装得不像被你识别出来。二小姐,嗯,我是打心底佩服的!”
童陆朝肖二小姐点点头,笑道,
“这事情说来还真是巧合,若是我说的不对,还请各位指证!哈哈!”
童陆手指刘家公子,笑道,
“刘家眼红肖家,谁都知晓,恐怕早有过手段,只是没成罢了。这次也是精密策划,里应外合,配合如此得当,也是不太容易。这小吉如此了得,想必也花了不少本钱罢!本来,这时机尚未成熟,可突然之间,卫威大哥十余人被肖老爷打压,一气之下便做出了出格之事。要问这消息如何走露,只怕也是咱们图老爷的功劳了!”
童陆指向韩图,笑道,
“这驿馆本是官用,现改为官民通用,也是为了多给皇上赚些银两。要知道这各地情报,也是要经由这驿馆的!我们的傻卫大哥,商量大事不留些心眼,想必也是那里走漏了消息。图老爷让手下放松了警惕,或者干脆让开了道路。这卫大哥一行人得手之后必然十分得意,也正因如此,被人利用了也丝毫没有察觉。这十来人成了必死鬼,不论肖家是否出事,也都逃脱不了干系!”
童陆笑笑,接着道,
“你们可能做梦也没想到会有卫大哥这一出,不过这机会千载难逢,也只好提前实施。小吉在肖府作内应,还得到了肖家老爷的赏识,这便赢了大半。小吉本没想到有我们三人出现,为了避免麻烦,干脆挺而走险,先将我们迷倒。还有,为了洗脱嫌疑,下的这药发作时间大概是一个时辰。图老爷来得恰是时候,正巧是二小姐药效发作之后,为何选在这个时辰,呵呵,想必也是怕夜长梦多,早些做完才好。我前边还在想,似乎是哪里出了问题。图老爷带人来后方才想明白,原来最重要的不是那盐粮出了问题,而是利用这事支开肖府精锐,引诱肖府伙计与官差斗殴,再加上私通匪徒之名,这肖家更是无法翻身了。”
韩图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全是猜测,又有何真凭实据,本官按律办事,可有哪里做错。”
童陆也哈哈大笑,
“真是可笑,你一个当老爷的,竟然要听一小厮的话,真是把自己脸都丢尽了!那小子已然伏法,你所做的一切他知晓,是否需要把他带上来?”
韩图脸色一半红一半白,他与刘家相互串通,正是这小厮在中连线,他的所作所为,当然是一清二楚了。
“我才是这的父母官,怎容得你等刁民放肆!”
童陆苦笑道,
“你说这话有甚用,你现在只有这百十来斤,一个帮手都没有,我都替你脸红啊!话说回来,你可认识孙大人?”
韩图憋了半天,这才回道,
“孙保山孙大人?!嗯,曾有过一面之缘。”
童陆哈哈大笑,
“我们已经飞鸽传书了孙大人,他已知晓这边情况,还特意派人过来处理这事,你就慢慢等着吧。哦,对,应该明日便能到了。”
韩图一听,裤子竟是湿了大片。童陆看他如此,叹一口气道,
“孙大人说了,如果你真有悔过之心,便将这事前因后果写下,他胸怀宽广,想必也会对你从轻发落的!至于这挑拨造事之人,只怕是没有那好果子吃啰!”
那刘公子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看样子也一样没了主意。这公子搞点小动作、耍点阴谋还算有些手段,真正遇上了事,倒像是个被大人教训了的顽劣孩童。
小乙棍下的小吉却是另一番样子,他怒视着韩图,正想开口,嘴中却被堵了一块抹布,全场只听他“呜呜”叫唤。小乙手上加力,小吉吃了些苦头,这才安静下来,他眼神一直盯着韩图,似是要把他吃了一般。
童陆从怀中取出笔墨纸砚,在桌上铺了开来,韩图颤颤巍巍走了过来,接过已经沾饱墨的修长狼尾毫。别看这韩图没甚作为,这字倒是写得极好,形态饱满,笔锋有力,应是那字中上品了,童陆站在一旁也连连叫好。韩图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先是描述了事情始末,自己如何被这刘家利诱,又是如何不得已才上了贼船,最后被逼无奈这才犯下大错!而后又深刻反省,痛定思痛。写完后,韩图泪洒当场,若不是童陆眼疾手快,差些被那泪水污了字迹。童陆拉起韩图大手,在这空白处又按上了手印。童陆又仔细看了一遍,点头笑道,
“图老爷文采好极了,众位乡亲请过来看上一看!”
话音刚落,从那屋外零零散散走入十余人来。这些人都是这丽水镇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乡里也是说一不二,有着极高声望。众人早在门外守候,刚才这堂内的对话听得是一清二楚,想必对这两日发生之事也是了然于胸了。一人来到童陆身边,接过那墨迹未干的“悔书”,大声起来。众人脸色极差,应是对这韩图厌恶到了极点。
突然之间,有一女子喊叫声响起,
“小乙哥,小心!”
叫喊之人正是白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