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为届拱手谢道:“罗某现在是一介平民,岂能担负重任?再说,我手下仅有数千山民,无枪无炮,如何抵抗清军?”
杨展指着见宽,“兵部尚书在此,官帽子、人马、武器、粮草,他都随身带着呢,马就能给你。”
罗为届愕然。见宽笑一笑,伸手到怀中摸出来一张纸,吩咐罗为届:“拿笔墨来吧!”
罗为届将信将疑,寻出笔墨呈。见宽接过笔来,一挥而就,将纸递给他道:“你看满意不?满意就去请大将军盖大印吧!”
杨展笑吟吟地看着他俩,从怀中摸出一方小印,“我这可不是大印,但管用得很呢!”
罗为届被任命为顺庆都督,统三万兵马。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当兵多年,想不到有这一天。
杨展靠在寨子的栅栏,望了望云雾缭绕的峡谷,叹道:“张可望若是愿意听我的建议,仅靠着这凤凰山的地形就能战胜清军,更不要说川北遍地是关山险隘!”
罗为届道:“属下定不辜负大将军的信任,绝不放清军越过顺庆!”
杨展摇摇头:“拦得了一时,拦不住一世。如此强敌,得想个办法让他自己离开才行。”
三人在四方寨中商量了几个时辰,定下方略,便开始实施。
时近黄昏,罗为届匆匆离开四方寨,去深山老林找山民去了。
刘见宽将调兵令缚在大板牙脖子,大板牙看一眼杨展,杨展点点头。
大板牙依然不动,朝他呲牙咧嘴,甚至去拉杨展的衣袖。见宽调笑道:“连大板牙都不愿意辛苦这一趟,大将军也有无兵可调的时候。”
杨展躬身拍拍灵猴的头,温言软语哄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敌人一时半会儿打不过来,只要你尽快将调兵令都送到,我们就安全了。”
大板牙只得离去,须臾消失在山林沟壑之中。可容万人的寨子,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
天完全黑了下来。山中的夜分外热闹,是那种静寂中的热闹。荒野静寂,野兽、鬼神的低喘和呻吟便格外清晰。
虽说他们师兄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但身处古老的山寨,且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我们点一堆火吧?”见宽建议。
“点火就危险了,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会招来。”
见宽开玩笑道:“张献忠若是泉下有知,此时正是他找我们报仇的最佳时机。”
杨展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仍凛然道:“他怎么敢来?这里不知有多少冤魂等着他呢!你白天没见着山那些到处丢弃的人皮?”
见宽打了一个寒噤,赶紧挨着他坐下,悄悄抱怨道:“师兄,你怎么越来越不会聊天了?再这样说下去,我都想跑了。”
杨展笑道:“亏你在重瞳观学了多年,还怕这些!世间最不可怕的是鬼,最可怕的是人!此刻无事可做,不妨练练静功。”
闭目,打坐,入定。顷刻,杨展已魂游天外。这些年,他不知不觉练成此功,自己也甚觉讶异,更不曾告诉与人。
见宽静了半晌,心潮起伏,怎么也不能入定,又开始絮絮叨叨,他以为杨展在听,浑不知这里已只他一人了。
说着说着,他已没有了之前的恐惧。看杨展一副睡着了的样子,便走出房门,靠着栏杆听这山中的虫鸣兽叫。
蓦地,他听出了从北而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看看天色,正是子夜时分。
夜半出兵岂是好事?见宽转身回房,看杨展兀自入定,便想出去弄清楚情况再回来禀报。
他顾不得仔细思量,施展轻功下了山寨,奔着来敌方向跑去。
连换了几个山头,终于弄清楚,这一千多骑清兵竟是直接往山寨而来。
他反身回到山寨叫道:“师兄,师兄,清兵来了,一千多人呢,这可如何是好?”
无人应答。四方寨空空当当,只他一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咦,师兄去哪里了?怎么办?我也藏起来?
见宽正不知如何应对,杨展背背着、手里拿着一大堆羽箭出来了。显然,他已知敌情,并从寨子中找到了这些仅有的武器。
“别着急,这一定是清军派出的前锋部队,他们也想来抢占这个地方,夜半出击,正是要趁我们不备。”
“怎么办?李志勇他们要明天才过来,罗为界也要明天才返回。”
“当然不能把山寨让给清兵,就我们两个也要打这一场阻击战。”杨展将弓箭扔给见宽,接着说道:“清军在明,我们在暗。而且,夜色中,他看不见我们,我们却看得见他们。这一场,我们赢定了!”
他这是给见宽打气呢,怪不得大板牙不愿意离去,原来它早预感到了这一场大仗。
杨展吩咐到:“别靠他们太近,让他们摸不清楚虚实,甚至弄不清楚我们是人是鬼!”
见宽当然明白,背羽箭,便跟他下山了。清军兵马正在爬山,除了马蹄声,都紧闭着嘴巴。
啊的一声,一人栽下马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啊,啊,啊,叫声不绝,接二连三,已有数十人栽下马。
清军反应也快,黑夜中辩不清来敌方向,便四周乱射。射过一阵,侧耳细听,没有响动。于是组织兵丁下马,拿着剑在树木草丛中乱挥乱砍。
什么也没有找到,难道遇了鬼?他们都知道张献忠死在此山,莫非是他显灵,要找清军报仇?哈宁噶正是这队清兵的头儿,他在心中默念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可怪不得我!要找就去找真正射死你的人吧。”
默念完,他又命令继续前进,相互靠近一点,别掉队。
绕过一个山湾,又有士兵中箭落马。这一次,哈宁噶看清了,箭是从那边一个寨子中射出。他叽里咕噜交代副将几句,便带着一部分人往那个寨子冲去。
等他跑到,寨子中空无一人。哈宁噶命令士兵点亮火把,留下一个小队驻守这个寨子,他带着其他人又向另一个寨子前进。
刚一转身,身后传来惊恐的尖叫。回头一看,寨中刚刚点亮的火把已然熄灭。哈宁噶领头冲了进去,一脚拌在自己人身,伸手一摸,满地的尸体。
“点亮火把!”哈宁噶再次命令,话刚出声,一件东西迎头而来罩在他身。
有胆大的士兵再次点亮了火把,大家抬头去看哈宁噶,惊得目瞪口呆。
哈宁噶顺着他们的目光来看自己,魂都差点飞了,原来他披着一件人皮。
士兵帮他脱掉人皮,大家挤作一团,地是刚刚中箭的清兵尸体。有人建议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天亮吧。”
突然,火把再次熄灭,唰唰唰,又是数十箭。没有中箭的清兵鬼哭狼号跑出寨子,由于对地形不熟悉,有人掉下了寨子前面的深渊。
刚刚留在山下的副将也狼狈逃窜过来,他的身边只余下二十来人。他已遭遇五六次攻击,损失掉了三百来人,竟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哈宁噶大着胆子聚集自己的队伍,一点人头,还有不足四百人。现在更不敢分兵了,也不敢继续前进。
他对副将说道:“不管对方是人是鬼,我们总要弄明白了,才好回去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