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见宽也没有料到,有时候危机便是契机。
他囚禁在洞中之洞时,一通胡思乱想后,别无选择,唯有调息运气。
刚开始,非常艰难,要喘一口长气都无力。渐渐,血脉一点一点在骨肉之间生长,就像砍掉老树后发出来的新芽。
那种每天蓬勃生长的感觉,令他无比欣喜,便默默念诵着重瞳观口诀,将自己被废掉的武功一点一滴拾了起来。
眼睛里的重瞳恢复后,他已看得见洞中简陋的设施,甚至看得清送饭兵丁的眉目。
他虽不能像师兄杨展一样,运起功来会令石洞满室生辉,却也能在沉沉的黑暗之中洞穿一切。
这时候,他想起了杨展的第二个锦囊,三月之期应该已经到了吧?
他从怀中掏出锦囊,拿出一张纸来,几行小字在黑暗中浮现。
“师弟:川东形势历来复杂,打得不顺吧?但是,敌人比你更艰难。唯今之计,让他们认清形势、退守夔东、联合抗清。辛苦你再去帮他们请封,到贵州后拆开第三个锦囊。”
师兄啊师兄,既然迟早都要和别人谈判,你怎么不早说,非要让我去打这三个月的仗?死了那么多人,也害我做了敌人的阶下囚。
身处狭窄空间,人的思路变得无限宽广。接下去的几天,他反复琢磨,终于明白了杨展的良苦用心。
他几乎能够肯定,是大板牙废了他的武功,然后将他带到刘体纯的洞口。
以前,他陪侍在师父身边时,曾听他和妙峰和尚研习武功,好像就有一个法门,把一个人的武功废掉,然后再重新修炼,就能够再一个台阶。
一定是师兄杨展教给了大板牙这个法门,并授意他如何实施。
大板牙虽不能说话,但智力胜过常人。有时候,他觉得,他的脑袋还赶不大板牙反应迅速。
果然,这次是怎么就中了它的道,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了。
他仔细琢磨过那几句话,自己先想透彻,便成功实施了说服刘体纯的行动。
他惊喜地发现,经此一番遭遇,自己方方面面都今非昔比。连口齿也变得伶俐起来。
刘体纯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并安排了一只大船停泊在码头,一行人乌泱泱送到长江边。
他正要登船,一声悠长的猿鸣自下游传来,须臾,一艘形状奇特的木船飞也似的到了面前。
啊哈哈哈,蟆颐飞船!
不待停留,他大笑着飞了船,一人一猴逆流而,往ChóngQìng方向而去。众人呆呆矗立,半晌方回过神来。
刘体纯不禁暗暗庆幸,四川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大顺军幸好没有陷进去。
刘见宽在船与大板牙嘻哈打闹,“大板牙,你这个奸细,原来是你把我弄成那样!我被人家关了那么久,你怎么不来救我?”
大板牙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在飞溅的浪花中,兴高采烈地喊道:“大板牙,谢谢你帮我找到了蟆颐飞船!将功折罪,我就不惩罚你了。”
……
回到ChóngQìng,刘见宽惊奇地发现,整个川东已经是大西军的天下。
迎接他的,是抚南王刘文秀,他的后面跟着卢名臣和王自奇。
“李占春和于大海呢?你怎么在这里?”刘见宽面现慍色。
刘文秀一躬到底,“师叔容禀,你失踪的这段时间,川东大乱,所有人都在抢地盘。既和大顺军抢,也相互抢。李占春和于大海将主要矛头对准我们,而非大顺军。我听说后,赶到这里,希望能劝解他们。但他们根本不相信我,就在五天前,发生了一次大火并,他们两个失踪了,其他蜀军将领才放下武器与我们和解。”
刘见宽心里明白,李占春一直因为能力不足,无法控制川东局面,再遇到本来有仇的大西军,发生火并是迟早的事。
他也清楚,刘文秀在他失踪的时候赶到川东,抢地盘的意图显而易见。
他虽然恼怒,但想到杨展本来就想把蜀国托付给刘文秀,便压制着不快,下令道:“派人去找占春和大海,有误会,说清楚就是。我已和大顺军达成停火协议,文秀,你和我明日一起去贵州,帮他们向永乐皇帝请封。之后,大顺军退到夔东,和我们联合抗清。”
刘文秀和在场诸将喜出望外,他赞道:“师叔果然出手不凡,这样的结果已是最好。说真话,现在满族清兵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枪口一致对外,大家同仇敌忾,恢复大明才是真正的出路。”
刘见宽精光四溢的眼睛望着文秀,“你知道是谁定的这个方略吗?”
文秀一震,“难道是师父?他老人家真的还活着?他在哪里?”
“他当然还活着,他想见你时,你自然就见着他了。只是,你要想想,到时候有无面目去见他?”
文秀脸色微红,“师叔误会我了,我真心不是想要占据ChóngQìng。我们是来帮你们的,李占春却要灭了我们,我们总不能束手就擒。”
“不是最好!现在哪些地方是你们的人,哪些地方是蜀军,今晚就把线划出来,停止一切抢夺行为。”
在杨展重新出山之前,他决定继续和文秀保持距离,但同时又要利用别人。
他拍拍文秀的肩膀,“听说次你帮了我们,回去受罚了。这次,你和我一起去贵州,把大顺军归入南明的抗清大旗之下,在永乐皇帝和秦王面前便能立下大功一件,好歹为你弥补一下。”
文秀拱手道:“我并不在乎那些功劳不功劳的,只要师叔需要,随时都可以差遣我。”
……
当晚,出去寻找李占春和于大海的人回来了。原来于大海已伤重身亡,李占春给刘见宽捎了一封信回来。
“刘将军,请替我拜杨大将军:你们能够不计前嫌与大西为伍,我不能。刘文秀派遣王自奇、卢名臣及崔甲四面围攻我,我因兵少大败,大海惨死!后又命张虎持书招降,辱我之极!彼杀我父,凌我天子,而我【】降之,是不忠不孝禽兽矣!世事沧桑,川东尤甚。我已准备单骑入华山为道士,请不要再来找我。占春敬。”
一个纵横沙场的武将,要心冷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选择出家?刘见宽捧着信,唏嘘不已。
事已至此,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