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愣了一下,一拍大腿,“你喜欢跪,就跪着吧!你师父的样子,你也看到,还说什么出山?我们能够出山,何必还巴巴地派人来请你入蜀,我们都是傻子?”
见宽把平樨拉到文秀面前,道:“只他能受你这一跪。私下里,你是可以叫他师伯,但在人前,你还必得称他一声老蜀王!”
文秀一脸惶恐,俯伏在地。
平樨躬身将他扶起,温和地安慰道:“别介意,我喜欢当你的师伯,才让出蜀王之位,以后只管叫我师伯就是。”
文秀握着他的手,感觉一股暖意注入心田。以前也曾见过一面,那时的朱平樨蒙着双眼,看不出喜怒。
今天没有蒙眼,晃眼一看,与常人无异。文秀与他对视,古澜无波的两潭秋水深不可测。
平樨是一个温润的君子,玄色的袍子穿在他身,泛着柔和的光泽。即使不再为王,即使双目失明,他与生俱来的贵气也不容轻慢。
众人落座后,见宽轻笑一声,揶揄道:“蜀王殿下,一路走来,可有后悔?这个蜀王不好当吧?”
文秀知道在他们面前不能说错话,便傻笑道:“师伯师叔们给我安排的好差事!怎么不让璟新来当这个蜀王?他出身将门,行军打仗最是在行,现在又驻扎在成都。有你们的辅助,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恢复蜀国。”
他不提到璟新还好,一提起,大家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见宽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给他好一顿数落。
当初,刘文秀留下几万大西军,本意是要帮助稳定蜀国。他前脚刚走,那些部将后脚就开始与蜀军抢地盘,直接导致蜀国大乱。
璟新拿捏不好处置分寸,不只大西军不听他节制,时间长了,一些蜀军也脱离了管辖。
清军几次三番来犯川北,大西军调度不动,川东、川南、川西的蜀军也调度不动,璟新只得带着川北和成都的几万人抗击清军。
数次大仗打下来,丢了保宁,退守成都,帐下已不足两万人。多亏马兰兰以及费家军的一力支撑,这两万人才没有溃散。
见宽数落文秀对属下约束不力,给璟新治理蜀国带来巨大困难,文秀甚感委屈。
当初,他一回到昆明就被收了兵权。后来复出又被孙可望催着东征,哪里有机会约束部下。
况且,偶尔有人到他面前,说的都是杨璟新如何偏心,不拨给粮草弹药。
见宽骂道:“你只道还是杨大将军在的时候,有那么多的粮草弹药?就是那个时候,也主要靠屯田。你那些兵将,整日游手好闲,自己不屯田耕种,张着嘴等别人喂,不给就抢,把一个蜀国搅得乱七八糟。你不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谁来?”
文秀脸红耳热,作声不得。
妙峰和尚替他解围,“其实也怪不得蜀王殿下,这几年,他的日子并不好过。现在赶来收拾乱局,也只有他这样的敦厚之人才肯。过去种种,不论对错。今天机会难得,不妨商量一个稳妥的法子,以便蜀王殿下着手恢复蜀国。”
平樨点头称是,用手示意见宽平息怒气。
费小金老成持重地摆出一副论兵布阵的架势,问道:“蜀王殿下这番又带了多少兵马入蜀?”
“禀师叔,我出发前已安排两路兵入蜀,一路由威宁伯高承恩统兵五千,从云南向雅州进发,另一路以征虏左将军祁三升任总理全川军务,会同援剿后将军狄三品、平虏营总兵杨威、怀远营总兵贺天云、监理ChóngQìng屯田总兵郑守豹等率三万兵马向嘉定府进发。另外还有两万大军,待我回到云南便亲自带过来。”
“唔,好威风的蜀王!”费小金重重地在桌击了一掌,“你比你师父师伯师叔们威风多了,之前已有数万在蜀,这次再来数万,那是要踏平我蜀国吗?”
刘文秀大惊,心想,你们这些老家伙也太难伺候了,人多好办事,我一个堂堂蜀王不该带着这么多兵马吗?但面子也只能作出诚惶诚恐的姿态。
“文秀鲁莽了,事前不曾与师伯师叔们商量,心中只想着,带这些兵马进来,一者可以赶走川北的清军,二者可以平息内乱。”
费小金又问:“既如此,你又安排了多少粮草弹药入蜀?”
文秀道:“按行军规矩,只带三天粮草,之后都就地筹措。”
费小金气得脸色铁青,叹道:“罢罢罢,你是来过大王瘾的,只怪我们信错了人。”
妙峰和尚又来帮文秀,“费将军,蜀王殿下这不是来请教你们了吗?有话就不能好好说?”
费小金和刘见宽都冷着脸,大有懒得和他废话的意思。
平樨轻咳一声,“蜀王殿下,你这一趟来得甚好,如今蜀国的形势,先弄清楚了,你才好对症下药。换成以前,你这样的安排并没有错,但现在的蜀国已经没有法子供应这么多兵马的粮草了。这也是璟新控制不了蜀国的主要原因,更是清军止步保宁,不敢向蜀国腹地挺进的原因。”
文秀一脸讶异,虽说他们一路走来满目荒草,但眉州这里不仍然有这成片的稻田吗?
他哪里知道,成都平原沃野千里屡经战乱后业已渺无人烟,社会生产几乎完全停顿,ChóngQìng一带也大致相似。在清军控制下的川北保宁地区和明军控制的川南、川东地区之间早已形成一片广阔的无人区,解决不了粮饷问题,谁都无法推进。
兵马没有粮草的苦头,大西军在张献忠时代就已饱尝。
刘文秀暗抽一口冷气,尤其听说,从嘉定到保宁,不用打仗,光是行军,就必须准备十五天的粮草,不觉出了一头的冷汗。
他起身再拜道:“妙峰大师陪我到此,便是来寻求救蜀之法,请师伯师叔们多多指教!”
妙峰也道:“你们也别藏着掖着了,道家的智慧,古有诸葛丞相,近有大将军杨展,你们虽不及他们,但还是有一些本事的。”
费小金脸色和缓了一些,接道:“诸葛丞相和杨展师兄抚蜀的精髓所在,蜀王殿下应该能悟出来,哪里需要我们多言。”
见宽以玩味的目光投向文秀,文秀猛然醒悟,“屯田养兵,先解决粮草,再谋用兵?”
只一刹那,又黯然道:“可是,需要先投入大量粮食、种子和耕牛、农具作屯田之本,且需时日才能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