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疲惫的艾能奇站在中峰寺对面的崖,这一场决斗是箭在弦,不得不发了。
他挑了一个好位置,这里寸草不生,适合打斗,又能俯瞰中峰寺。
杨展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披着长发,在妙峰、涤尘、贯之等高僧,以及刘见宽、马兰兰、杨璟新的陪同下,走出了中峰寺的大门。
艾能奇是挑战者,他所站立的位置当然就是擂台。
杨展纵身一跃,如同一只白猿,在树枝和悬崖之间灵动翻飞,几个起落,便在艾能奇的对面长身玉立。
白色的袍子与黑色的长发随山风飞舞,飘飘欲仙。
“白猿祖师!”“白猿道人!”人们惊呼着。
峨嵋派的武者们叫的“祖师”,其他门派的人叫的“道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两千多年前的司徒玄空。峨嵋派开山祖师,“通臂拳”和“猿公剑法”的创立者。
杨展无疑已经成为司徒玄空的正宗传人。来观战的人中,有少林派的,也有武当派的。
不远千里赶到四川,能看到真正的峨嵋功夫,这些人总算是不虚此行!
艾能奇眼里掠过一丝冷笑,疲惫的脸夹杂着仇恨和以身赴死的决绝。
杨展冷峻的目光落在艾能奇身,这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狠劲儿。
能够在云南深山死而复生,他可不只是木匠那么简单。精廋而有力的四肢、充满野性的眼睛、凶狠而寻衅的鼻子,分明就是长期与猛兽搏斗过的猎人。
他的脸,胡子倒竖,又像一只随时会飞扑过来的恶虎。
其实,艾能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挑战杨展,更不知道为什么要选峨嵋中峰寺。
父皇要让自己来此送命,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待杨展发话,艾能奇使出了“饿虎扑食”,这是一个复仇者的最佳选择。
往往带着仇恨的人都以为自己站在道义的最高点,积了满腔的仇和恨,一旦发泄,威力最大。
他的这一招“饿虎扑食”,和那天大不一样,甫一发出,身的木工工具同时飞了出来,天罗地网般罩在杨展周围。
如此险招,求的是同归于尽。
满山遍野的观者震惊得屏气敛声。
那天杨展可以帮艾能奇将木工工具归位,是因为他飞出这些东西时,用的是寻常功夫。
而今天套着“饿虎扑食”,不伤人便伤己!
杨展初学了峨嵋功夫,便将之前的重瞳观武功和伏虎拳搁置一边,轻舒长臂,用了“通臂拳”。
这套拳法,既具佛门禅功,也含道教气功,以猿猴的长臂为形,以猿猴的灵动为意,攻守灵活。
眨眼间,杨展一招“猿猴出洞”已将各种工具叮叮当当打落在地。
不是杨展心生善念,是艾能奇的武功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招,看似同归于尽,实质他自己早已移到有利地形接连发招。
艾能奇使出浑身解数,把一套虎拳用到了极致。
如果说静光是一只飞虎,张献忠是一只疯虎,那么艾能奇便是那只不用经大脑思考,完全凭着自己的野性肆意攻击的猛虎。
杨展一一用“猢狲撩阴”“醉猿探臂”“白猿献果”等招式应对。
练武的人都看得出来:艾能奇急着要看结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杨展却是不慌不忙地周旋着,好像在等待什么。
他不急,观战的马兰兰可急了,跺脚骂道:“这个大好人,搞武术表演呢!人家一心求死,那就成全人家,再拖下去,有什么好?”
站在她旁边的见宽道:“他怀疑是黄虎在耍阴谋诡计,拖下去,是为了看清事情的真相。”
“管他什么真相,打死他!”
“砰”……
一声尖锐的火铳声音在山谷中回响,兰兰差点惊掉下巴。
被击中的,正是艾能奇。
他从崖掉下去好长一段距离,然后撞悬崖,又被反弹出去,最后落入深谷。
人们纷纷从自己站立的位置探出头去,想看看他落下去的样子,可惜那是一个万丈深渊。
用火铳击中他的,不是杨展,更不是马兰兰。
杨展和刘见宽不约而同奔向大西军旧部站立的山坡,高承恩等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人。
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和尚,一个哑巴和尚,他便是伏虎寺的撞钟和尚可闻。
可闻手中的短铳还冒着青烟。
这支短铳,是他从高承恩的腰拔出来的,正是杨展当年赠送给高承恩的那一只。
这只短铳出自帅远洪之手,射程远,命中率高。
这样一件做工精良的武器,落在身经百战且百发百中的冯双礼之手,难怪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依然打中了艾能奇。
不待杨展发问,大西旧部已有人在质问可闻:“为什么要杀死定北王?蜀主都要给他留一条生路,你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
可闻低垂着眼睑,一言不发,将短铳扔在地,扬长而去。
高承恩赶快拾起短铳,撩起衣襟,爱惜地擦着面的汗迹。
不错,短铳的柄满是汗迹,可以想见可闻内心的挣扎和犹疑。
到底是什么原因,可闻要置艾能奇于死地?
望着他的背影,杨展蓦的想起,当他把身受重伤的冯双礼和狄三品带到伏虎寺时,妙峰曾说过一句话,“别让他们靠近中峰寺”,原来谜底在这里。
他回转身去,纵身跃下了深谷。一袭白衣在谷中翻飞了好久,最终消失不见。
啊…
发出惊叫的,是中峰寺周围的人们,大家再一次把头伸向深谷。
妙峰、涤尘、贯之一对一拉着兰兰、见宽和璟新,否则,他们已经跟着杨展跳下去了。
站在悬崖边缘,谁都心惊胆战。
可闻一枪击中艾能奇已经够匪夷所思了,最费思量的还是杨展。
一个时辰过去了,深谷里除了猿鸣和鸟叫,别无人声。
观战的人们络绎离去,刘见宽将高承恩带到妙峰身边。
“高堂主,你实话告诉我们,可闻和尚怎么和你们在一起?他又是怎样拿了你的短铳,为何要射杀你们的定北王?”
高承恩一脸忐忑,毕竟是他身的武器闯了大祸,额的汗都出来了。
他抹了一把汗,诚挚地回答道:“大师,并不是我叫他来的,我和兄弟们今早走到伏虎寺外的布金林,他便在虎溪桥等着,什么也没有说,跟在我们后面就了山。至于短铳,我专心去看决斗,他什么时候拿去的,我也不知道。”
“哦,多谢高堂主,赶快把你的弟兄们带走吧,继续留在这里,你们的命恐怕都保不住!”
高承恩大骇,看了看刘见宽,刘见宽挥挥手,“没事,你们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