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即将进入暮春时节,但是晚上暗得很早也快,不过一下子,大地便沦于一片黑暗中。
从张垣西边的西山上望去,一轮下弦月露出了云端,月光清皎,如水银泻地般的,尤其上山的道路和四处的山峦,山腰乃至于山谷与银练月光回映成了一大片的淡淡清光,放眼望去,朦胧晃漾,有若置身于虚无缥渺间。
也幸好有这些朦胧月光,给予这周遭光明,否则北海理惠和横木进二就要寸步难行了。可是紧接着,一阵阵的山风迎面刮来。
塞外的风着实凶得很,刮起了地上的尘土,吹落了树上的树叶,顿见漫天的尘土枯叶随着呼啸如狼嚎般的风声在空中打转、飞舞和扬蹿。
横木进二是北海理惠的师兄,在武藤章众多的弟子之中极不起眼,跟桥本有田等人自然是不能比,但是恰恰因为他的平庸,故而各种任务都轮不上他,也有幸保住了性命。
张垣城破之后,他带着北海理惠趁乱逃离。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北海理惠遇到了铃木杏子,铃木杏子对自己的遭遇也心知肚明,所以将一部分的潜伏势力告诉了北海理惠,这一切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正如叶知秋等人所猜测的一样,铃木杏子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被人盯上直至身亡,所以留给北海理惠的旧部实在是十分的有限。
北海理惠和横木进二本身对特高课的人就不熟悉,得悉铃木杏子被围困自爆身亡的消息之后,二人加紧了动作收拢其旧部。
北海理惠负责暗杀,横木进二负责联络铃木杏子留下的旧部,那日前往闫家屯的神秘男人便是他。
横木进二只觉得这阵子的风竟比家乡北九州的风还要硬的多,这风刮的极不是时候,人憎厌,咒恨,崎岖不平的道路本来就非常的不好走了,何况再加上这阵要命的冷风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尤其是那漫天乱飞的尘土枯叶,就是能睁得开眼,也未必能看得见路来走,更要命的是,这阵风不仅强,而且冷——冷得像冰刀子似的刮人皮痛。
横木进二看了看身旁的十分单薄的小师妹,心中升起了一股怜惜。自从武藤老师和桥本大师兄出事之后,北海理惠便郁郁寡欢,成天不见个笑脸。
横木进二虽为男子,但是无论武功还是心智都不如北海理惠,纵然全力相助,但是总感觉力不从心。
横木进二虽然是练武之人,,且衣服也穿得不单薄,饶是如此,他仍觉得背脊间偶尔会有一阵子的隐隐冷意传上来,令人打颤。偷眼看了看旁边行走的小师妹,见她穿的更佳的单薄,便欲将自己的呢子西装上衣脱下给她穿。
北海理惠拒绝了师兄的好意,同这冷风吹在身体上的寒冷相比,心头的疼痛更加的让她难以忍受。
“理惠,不要使小性子,这天诡异的很,你就是武功再好,可是你的伤刚刚养好,最近昼伏夜出的实在是耗费精力和体力,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横木进二劝道。
“知道了!”北海理惠答应了一声,她扯紧了一下领口,把风帽拉得低低的,几乎要遮去了她的柳叶蛾眉,这是伤愈之后的习惯,几乎不露出额头,为的就是遮住额头那寸许的疤痕。
另外她把两只手都藏在披风里,一手顶住披风捂着小嘴和瑶鼻,乍看下去,就像个蒙面人似的,只露出两只眸子。
横木进二看得一阵爱怜。
事实上,虽然北海理惠不为所动,但是她觉得自己都要有挺不住的感觉。作为武藤最小的徒弟,除了武藤老师的严格要求之外,其他的师兄们对他是百般宠爱,因此,说她是娇生惯养,养尊处优也不为错。
如果说之前北海理惠是一朵生长在温室中的小花,不曾受过风吹雨打,那么现在,这朵小花已经被人移植到了温室之外的苦寒之地,任它自生自灭。
看着,看着,横木进二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妹,你受得住么?”
北海理惠回过头来朝他点了点头。
伸出双手哈了一口气,横木进二又道:“咱们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说着,横木进二凝眸远眺,似想发现可栖身的地方,但四周看来看去,只是一些荒山岩石和密林。
横木进二自是一阵懊丧,但却故作乐观道:“还好只是风大天冷,没有人追杀我们,要不然我们两个就倒霉了。师妹你说是吗?”
横木进二说这句话,无非在安慰她吧。
拿开捂着嘴儿的手,那张原本是红艳艳的嘴唇已惨白了,北海理惠打了个冷颤道:“现在我宁可那些支那人正在身后追杀我们!”
心头开始沉重,横木进二凝肃着脸,他咳了咳,正想开口,只见北海理惠身体一晃,几欲栽倒,幸亏横木进二反应,探手扶住了北海理惠的香肩,关切问道:“师妹,没怎样吧!”
娇盈一笑,北海理惠摇首道:“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吗?”
横木进二道:“你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要不我背你走吧?”
压了压风帽,北海理惠眯着眼睫,耸了耸肩,说道:“还是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横木进二关切的道:“也好,再忍耐一会,说不定前头就有遮身的地方。”
张垣城内的大搜捕,除了要应对独立团的官兵,还要时刻防范当地的百姓,这些百姓简直就是独立团的耳目,随时都会透露两人的行踪。严酷的形势,已经让两人失去了藏身之地,不得已,二人只得出城暂寻个地方落脚。
北海理惠浮着浅笑,朝他点了点头,毕竟现在那些师兄弟当中也只有横木进二一人可以陪着她,不禁让她想起了之前师兄妹们相处的时光。
两人低着头默默的走了一阵子,风愈来愈猛烈,刮得震天价响,天上的月儿也不知什么时候隐入了云端,大地又回复了一片黑暗,这真叫他们寸步难行了!
“再坚持一会儿,前面就有可以歇脚的地方了。”横木进二回头朝北海理惠温柔的说着,然后伸出左手握住北海理惠有点儿发冷的纤纤玉手。
他这样一可借此挽扶她,二可借此与她暖暖身子。
被他这一握,北海理惠的娇躯轻轻的颤栗了一下,脸蛋儿倏地泛红,幸好天暗风大,横木进二也没注意到,北海理惠只觉他的手掌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柔荑时,隐隐传来一股热流,使她感到一阵阵暖意,不自觉得也紧紧握住他的手,心头泛起了一股甜蜜蜜的感觉……
恍惚之中,北海理惠想起了桥本有田,之前桥本有田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的,只是现在桥本有田到最后连个囫囵尸首都没留下,那叫一个惨。
想到此处,北海理惠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横木进二对这个小师妹早就暗恋已久,但是他在桥本有田的面前,犹如萤火与之皓月,只能将这份深情埋在心头。不成想,竟然有这么有一段两人牵手的旖旎时光,横木进二自然是倍感珍惜,发誓一定要将小师妹带出去。
横木进二看到山路越来越难行,心头正在暗暗叫苦,又幸好云上月儿及时露出来,给予了他们照明。
横木进二不禁暗暗窃喜,可是当他勉强看周遭时,却是啊了一声,大吃一惊!
正在暗自垂泪的北海理惠闻声抬头一看,也是一愣。
原来他们前方两米处便是一道悬崖,往下一瞧,只见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两人均是心有余悸,刚才云遮月藏,两人又各怀心事,再晚几步,恐怕就掉落崖下去了。
横木进二面色凝重的道:“八嘎,我们迷路了。”
北海理惠默默不言,显然她也心头沉重,忽然,她面露喜色,伸手往右指道:“横木君,瞧!那儿有丝灯光传来!”
横木进二闻言转首望去,果是不错,右侧传来一丝闪烁不定的灯光来,旋即心头大喜道:“不错,果真有灯光,想必也有人家,我们进去避避风尘再说!”
于是,两人当即转身向后,又走了段回头路,终于找到了一条羊肠小路,便循着这条小径走去。
这条小路虽然不宽,但是路面甚是平坦,应该是经常有人在此行走之故。两人忍不住心头窃喜,这更加证明这条路的另一头住着人家。
走了一阵子,那一丝豆大灯光依然模糊遥远,显然还远得很,这时平坦的小径忽转成一阶一阶的石级了,似乎那住户人家是在山头上。
两人驻步对视片刻,决定继续前行。
刚踏上石阶,北海理惠突然低声叫道:“横木师兄,瞧,那儿有块石碑!”
横木进二连忙转首望去,只见左侧方正竖着一块与人同高的大石碑,那块大石碑呈长条形,似乎是刻得有字,但因天黑光暗,委实看不大真切。
北海理惠走进了石碑看了看——正中央是“南无阿弥陀佛”六个斗大的楷体字,北海理惠自幼喜好中国文化,是以立即就认出了石碑上的大字,另外再石碑的左下角也有一行小字——“西山白云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