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山以南,都是绵延几百里的大山。而黄花岭位于石头山的南方,距离二十里。
黄花岭上有四百多名土匪,在这一带属于数一数二的大绺子。
这些土匪都是凶残无比的悍匪,大当家的二妹更是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
二妹虽然是个女性化的名字,但身体却极为粗壮。眼下正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时候,但二妹一直保持着早起的习惯。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二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爷,再睡会儿吧。”床上被窝里伸出一截粉藕似的手臂勾在了二妹的脖子上,说话的这个女人就是他今天要娶的小妾,是他花了三百大洋从县城的万花楼里赎回来的。
“宝贝儿,我还有事。”二妹伸手在女人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捏了捏。
小喽啰疤瘌头走进院子时,二妹正在院子里打着拳。
疤瘌头恭恭敬敬的站在天井中,一直等到二妹打完了拳才上前打拱了拱手,嘴里也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大当家的。
二妹嗯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老三他们有消息了吗?”
疤瘌头声应道:“回大当家的话,三当家的刚刚派皮猴子回来传话说他带着人已经和大棒槌汇合,现在应该已经进了石头上的山寨了。”
“嗯。”二妹道,“只要进了山门就成了多一半了,刘一刀总共也就二百来人,经不起我们的突然袭击。”
疤瘌头恭敬的道:“这次帮大棒槌又抢回山头,他指不定得怎么感谢大当家您呢?”
“感谢?我会要他感谢?”二妹哼声道,“大棒槌这个没用的东西,就是再把石头山交给他,他也会再次从手里丢了。”
还别说,二妹打心眼里是相当看不起大棒槌的,要是自己的山头被人占了,自己早就拼命了,哪能像大棒槌一样跟狗一样的活着。
二妹也是从刀尖上一步步走过来的,所以一直谨小慎微,自从大妹死了之后,他就没有再相信过任何人。何况是大棒槌这个外人,他大棒槌打得是依靠黄花岭重新夺回石头上的如意算盘,而他二妹难道不会有自己的小算盘,把石头上给大棒槌,他想得美。
拿热毛币擦了脸,二妹道:“还有什么事吗?”
疤瘌头道:“大当家的,川崎太君一大早就派人来了,说是要和大当家的商量收编的事情。”
“嗯,我们这边刚去石头山,小鬼子就派人来盘子里抢食吃了,难怪叫他们小鬼子,真他娘的是鬼精鬼精的。”二妹骂了一句,又道,“对了,你先让二当家的去前面应付应付,就说老子还没起床呢,让那小鬼子派来的人等着,想这么容易就把老子收编,门儿都没有。”
二妹在那数落日本人的不是,疤瘌头没敢接腔。
直到二妹说完了,疤瘌头才又说道:“大当家的,那石头山那边”
说到石头山,二妹便蹙起了眉头,沉思了好半天才轻轻道:“你带几个得力的兄弟下山去看看,顺便接应接应他们。”金刚打仗是猛,但是思虑的太少,二妹对他还是不放心。
“明白了。”疤瘌头道,“小的这就去接应三当家的。”
请示过二妹,疤瘌头便来到了西头另一个院子,这里住的是二当家下山虎,下山虎此刻怀里正搂着一个女人睡得正香。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妈的,谁呀?”屋里响起下山虎的声音,他昨晚和身旁的这个女人胡天胡地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才睡,此刻被敲门声吵醒极为恼火。被窝里的女人也慵懒地扭了扭丰满的身体,闭着眼睛不耐烦地道:“还让不让人呢睡觉了?”
“二当家的,是我,疤瘌头。”疤瘌头隔着门缝轻声道。
要按下山虎的意思,真恨不得立刻把疤瘌头打得满地找牙,不过这个疤瘌头算是二妹的心腹,二妹的很多命令都是靠这个疤瘌头传达的,打狗也要看主人,下山虎披上衣服去看门。
门一开,立刻看到了疤瘌头那张堆满笑意让人讨厌的脸。
“二当家的。”疤瘌头半蹲下身照例给下山虎打千。
“一大早的聒噪什么?”下山虎蹙紧了眉头,并没有给疤瘌好脸色,说道,“有什么急事非得大早晨的敲门啊?。”
“二当家的,是大当家的要小的和您说一声,日本人派人来到了山上,说是要谈收编的事情,大当家的让您先去聚义厅里陪着来的人坐坐。”
疤瘌头虽然是笑着和他说的,但在下山虎听来这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了,你疤瘌头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和大当家的走得近吗,还话里有话的命令老子,他极不耐烦地道:“知道了!”
没等疤瘌头答应,“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呸,什么的东西。”疤瘌头小声对着门口小声啐了一口,转身走出院子叫了几个土匪跟自己下山去了。
通往黄花岭的山道上,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逶迤前行。
百十个土匪端着枪押着一群人,这群人每个人双手都在后面绑着,一个身体健壮的虬髯大汉显得格外扎眼。人群中还有六头骡子,骡子背上驼得都是成捆的枪支和弹药箱,还有花花绿绿的女人衣服。
正在大家感到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的时候,前面一个人突然扯着破锣嗓子唱起了小调。
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
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端着枪的土匪也跟着嚎了起来,哎哎哟,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二摸呀,摸到呀,大姐的眉毛边。
二道眉毛弯又弯,好像那月亮少半边。
端着枪的土匪又跟着嚎了起来,哎哎哟,好像那月亮少半边。
三摸呀,摸到呀,大姐眼上边呀。
两道秋波在两边,好似葡萄一般般。
端着枪的土匪又跟着嚎了起来,哎哎哟,好似葡萄一般般。
一个端着枪的土匪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没有跟着唱,身旁另一个土匪轻声喝道:“妈的,赶紧给老子唱,大声点。”
疤瘌头下山走了不到三里地,就远远看见了这支吊儿郎当的队伍。他看了看走在前的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金刚的手下老赖,这家伙正在低着头,显然还没有看到自己。这些拿枪的土匪中有一半都是黄花岭山的,另一半看着眼生。
隔着一百五十步的时候,疤瘌头高声问道:“老赖,三当家的呢?”
叫作老赖的土匪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来,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微微扭头瞅了瞅他旁边的另一个戴着狗皮帽子的土匪,只见那个土匪对他微微点点头。
老赖清了清嗓子,对着疤瘌头喊道:“疤瘌头,三当家的和大棒槌还在追王三炮,让我们押着刘一刀先回来了。”
“哦,我说你旁边这些兄弟,我怎么好多都不认识啊?”疤瘌头又问。
“别提了,在进石头山山寨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开眼的家伙想着反抗,把咱们一些弟兄打伤了,王三炮又跑了,三当家的带着一部分人去追了,怕我们押送的人不够,就让韩大当家的人过来帮忙。”
“哦,这么回事啊。大当家的还在上面等着呢,赶紧上山吧。”
等队伍走到疤瘌头跟前,疤瘌头上来一拍老赖的肩膀:“我说老赖,这次你们攻打石头山立了大功,大当家的肯定重重有赏,保不齐从山下给你找个媳妇儿呢。”
老赖尴尬的一笑:“媳妇我倒是不着急,大当家的要是能赏我两坛好酒我就知足了。”
“哈哈哈,你这个酒鬼啊。”疤瘌头大笑起来,看到老赖身边戴狗皮帽子的土匪,“这位兄弟是?”
“在下常疯子,韩大当家手下,见过疤瘌头大哥。”那个人一拱手道。
“好说,好说。”
“疤瘌头大哥,请抽烟。”常疯子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了疤瘌头,又给他点上。
“嘶”疤瘌头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道:“好烟,好烟,你们石头山的日子就是好啊。”接着他来到被抓的人群之中,直接走到了刘一刀面前,“哟,这不是刘大当家的嘛,就这个打扮来我们黄花岭喝喜酒啊?”
“哼。”刘一刀冷哼一声,把头扭向了一边。
疤瘌头将口中的烟全都吐到了刘一刀的脸上,“都这会儿了,你还挺横啊,我看一会到了山上见到我们大当家的你还能这么嘚瑟?”又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掌狠狠地踩了踩,“兄弟们,上山。”
黄花岭的地势并没有石头上险要,从路上站岗的土匪来看,这里的防御也不够严密,值守的土匪都是扎作一顿聊天打屁。见到疤瘌头来了,都上赶着过来打招呼,可见疤瘌头在山上混得还不错。
绕过一个山弯,就是一处哨卡,迎面走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灰色棉袍的中年土匪,冲着疤瘌头道:“疤瘌头兄弟,这是把三当家他们接回来了?”又看见了老赖,“呦,老赖,没在石头山喝点啊?”
“我,我”老赖说话都结巴了。
“老赖,你肯定又偷着喝酒了,舌头都大了。”中年土匪笑嘻嘻地说。
“去,去,一边去,我们还要上山去向大当家的回令呢,没工夫跟你这儿瞎扯。”疤瘌头一摆手。
那土匪尴尬地一笑,走开了。
眼看着就要进寨门了,那个叫常疯子的土匪将狗皮帽子摘了下来,在耳边扇了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