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当曹喜的目光再次捕捉到三班长的时候，三班长已经被鬼子发现了，子弹击中了他的腹部，他的身躯顿时倒地佝偻了起来，剧烈的疼痛，导致他无法呼吸，更加无法动弹，三班长极力的想要爬起身来，可是整个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根本就动弹不得。

    “三娃，趴下，别动，别起来！”曹喜大喊。

    三班长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就差这么一点点。

    他是西北人，性子比较直，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拐弯抹角，有人说他憨厚，有人说他太笨。

    在旧军队的时候长官就经常地训斥他，他只能干一些力气活儿。在从南苑战俘营出来之后，一路他杀了不少的鬼子，因为作战英勇，到了七星镇之后，他当了班长。可是，他知道，自己还是太笨，就是不懂得变通。

    刚才至少有两颗子弹击中了他，他在距离鬼子的重机枪还有六七米的地方终于倒下了。他的腹部被子弹划开了一条大口子，一股温热的东西从里面涌出来，顿时让他感觉到肚子里空落落的。

    这一刻三班长饿了，他想起了老娘给他做的岐山臊子面，黄色的鸡蛋皮、黑色的木耳、红色的胡萝卜、绿色的蒜苗、白色的豆腐，将热汤浇到刚出锅的面即成一碗汤滑味鲜、香美可口的臊子面，吃一口面看，喝一碗汤，就跟神仙差不多哩。

    他似乎闻到了香味，越来越浓烈，但是他眼前的一切却越来越模糊，耳边的枪炮声、厮杀声也仿佛正在消退，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在被日军俘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只是没有想到后来还能活着走出战俘营，还能在战场杀敌，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老娘端着香喷喷、热腾腾的臊子面正在笑盈盈地望着他，那口型好像是在说：“娃，赶紧吃，莫凉了！”

    不过，这一切情景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如同小坟包一样的鬼子简易掩体，激烈的枪声、爆炸声，还有鬼子的嘶喊声，顷刻间像潮水般灌入耳际，他的意识竟然恢复了。

    他忽然感到腹部中弹处传来了一阵冰冷，挣扎着伸手一摸，湿漉漉滑腻腻的，肠子竟然出来了。

    三班长抬头看了看鬼子们，湿棉被做成的掩体也同样遮挡住了鬼子的视线，他们都忙着对付连长他们呢，狗曰的，一个都别想跑。

    下一刻，他将流出腹腔的肠子硬是塞了回去，咬着牙拉开手榴弹的拉火环，以他能够达到的速度爬向了鬼子们，身后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迹，就在他刚刚抓住一个鬼子的脚踝的时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一枚手榴弹顺着鬼子的脚面就扔进了湿棉被掩体之后。

    手榴弹随后猛然爆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一下就将所谓的移动掩体炸得四分五裂，包括三班长、鬼子机枪手、副射手在内的十几个鬼子全部都被爆炸撕碎。

    “三娃？！”曹喜像野兽般嚎叫起来。

    下一刻，山坡剩下的两挺歪把子轻机枪便再次开火，密集的子弹顷刻之间狂暴的向鬼子猛泼过去，鬼子没有了重机枪火力的掩护，已经不足以完全压制十五连官兵的机枪火力。

    曹喜让战士们瞄准了鬼子的腿部和脚射击，你狗曰的不是将脑袋和身子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嘛，狗爪子总是要在露在外面吧

    “打，给我狠狠的打，给我往死里打！”曹喜两眼圆睁，连连怒吼。

    剩下的二十多名官兵也纷纷开火，在十五连官兵并不算是密集的火力覆盖下，前方的鬼子小队终于吃不住劲了，在阵亡了十几个鬼子兵之后，剩下的三十多个鬼子转身后撤。

    第四波攻击就这样再次被瓦解了。

    不够，还没有等曹喜他们喘口气看，鬼子的第五波进攻再次到来。

    石原明光已经知道山的守军防线即将被击溃了，可是一名中国士兵拼死炸掉了他的机枪火力，这让他自己精心计划的进攻破产了，石原明光自然是怒不可遏，他脱掉了军装衣，就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将抹额系到了头。

    那名受伤的鬼子中队长一看大队长只是要玩命啊，忙劝道：“大队长阁下，不可啊，冲锋还是卑职来吧！”

    “八嘎，滚开！”石原明光挥舞着军刀在空中虚劈了一刀，“让你冲锋，你能保证拿下支那人的阵地吧，笨蛋！”

    至此，石原明光恐怕只能相信自己了。

    这次，石原明光还是让披着湿棉被的鬼子士兵打头阵，后面的步兵紧跟着，最后则是轻重机枪支援火力。

    看到这两百多名鬼子士兵再次发起了冲锋，曹喜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娘的，跟狗曰的小鬼子拼了！下一个霎那，曹喜便扭头咆哮起来：“兄弟们，刺刀，子弹打光就跟狗曰的拼刺刀！”

    枪声爆炸声此起彼伏，鬼子在付出了三十多人的伤亡之后终于迫近到了阵地前七八十米的距离。

    “嗵、嗵、嗵……”

    “哒哒哒……”

    鬼子的支援火力，包括六挺轻机枪、四挺重机枪还有九具掷弹筒，便将密集的弹雨以及九发50mm口径的高爆榴弹倾泄了下来，一霎那之间，阵地便被炸得烟尘四溅，泥土横飞。

    曹喜的脸皮也被一块弹片划开了一条寸许口子，伤口就这么翻着，看去格外的狰狞。

    “连长，没子弹了！”

    “连长，我也没子弹了。”

    十五连阵地在一阵急吼大叫之后沉默了，还侥幸活着的十五名士兵都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连长。

    曹喜恐怖的脸庞转动，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庞，他凝视着每一个士兵的眼睛，他看到的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必死的决心，充满了一种苍凉的悲壮，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兄弟们，最后的时刻到了，三娃他们那些前面的兄弟们还没有走远，我们带着几个小鬼子追他们怎么样？”

    “杀！”

    “杀！”

    “杀！”

    十五名士兵发出的声音不大，足以穿透这密集的枪炮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话音刚落，山坡下就传来了鬼子指挥官的嘶吼声，这是鬼子发起最后的冲锋了，曹喜霍然转身，只见黑压压的鬼子已经就在眼前了，俨如一只只闻到了血腥之气的苍蝇。

    伴随着冲锋的呼号声，石原明光率领着两百多名日军官兵蜂拥而来，他们时而聚集，时而分散，跨过地同伴的尸体，成群结队地沿着一道道的壕沟奋力向攀登，明晃晃的刺刀即使在黑暗中依然夺目，曹喜看到他们充满了兴奋和渴望，石原明光挥动着军刀在队伍中大吼：“支那人仅剩下十几个人了，冲去，杀光他们！”

    “当”的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一颗子弹，正好打中了他挥舞的军刀，那军刀便不受控制地朝着石原明光的面门劈来，这小鬼子大惊失色，急忙扭头，可是那军刀的刀刃还是劈向了肩头，所幸他单手奋力反向用力，这一刀才没有结结实实地砍下去，即便如此，锁骨也被砍得生疼。

    石原明光暴怒了，他圆睁着猩红的双眼，再次发出了怒嗥。

    鬼子士兵们更加奋勇攀登，嗷叫着冲向唐军阵地，距离十五连的阵地还有不足五十步的时候，带队的鬼子军官们发一声喊，士兵们加快了速度，。

    就在这时，十五连阵地内一声声大喝，十五名战士从战壕内推下滚石，顿时十来块黑铁锅大小的石头翻滚而下，每块石头都重愈百斤，沿着山坡向密集的日军砸去。

    阵地的石头虽然不多，但都是被曹喜用在最为关键的时刻。

    冲在最前面的日军急调头欲逃，巨石呼啸而下，披着湿棉被的鬼子行动本来就笨拙不堪，他们很多人来不及躲避，一片惨叫声和咔嚓声响起，成片的鬼子被砸得血肉模糊，石块迅速染成了红色，粘着肉块在人群中翻滚，哀嚎遍野，日军士兵拼命向两边躲闪。

    滚石砸死砸伤了三四十人，但是日军人数太多，剩下的近两百名日军在巨石滚过之后，再次一跃而起，继续向十五连的阵地冲去，他们边冲锋便边开枪，面守军仍然向下投下石块，随着日军的步步逼近，一场惨烈的白刃战即将演。

    山脚下，石田金藏通过望远镜远远地望着山的战场，中国守军竟然是用石块阻击日军了，这说明他们的弹药已经没有了，他的脸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看来给石原明光施压还是有作用的。他立刻下令道：“命令高田大队即刻再派出一个步兵中队，一鼓作气，攻下敌人的阵地。”

    “哈依！”

    随后，近两百名日军在鬼子中队长的率领下再次从山坡下发起了进攻。

    石原明光回头一看，这是石田金藏对自己还不够信任，他怒吼着催动日军官兵，这些日军疯狂了，个个悍不畏死，仿佛黑色狂潮一般向冲锋，没有退却，要么就是死亡，要么就是冲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