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大陆上的人都知道,在看重家世天赋和传承的修行界,大司命林书白是个绝对的异数。
这异数不光在于她一开始就不是个天生修行者,还在于她的出身也极低。
这片大陆上的人都知道,大司命林书白是个庶女。庶女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南楚没落世家的庶女。
十五岁之前在丹阳城百姓眼中,那个女子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大概就只剩下一个和曾经同样没落的南楚姬氏独生子的婚约。
那个婚约还是因为林氏嫡女也就是林书白的嫡姐逃婚才落到她身上。
然而南楚丹阳林氏虽然已经没落,但大司命林书白的父亲,当年的丹阳林氏家主却连续娶过三个正妻。
而林挽弓,就是林氏家主第二个嫡妻生下的孩子。
虽然拥有争家产的资格,但生母在他十岁的时候过世,再然后林家娶了第三个妻子,又生了一个儿子,他在家中的地位就变得异常尴尬起来。
嫡长子名正言顺且年纪才干都足够,小儿子有生母撑腰最得老爷宠爱,林挽弓就此成为了林家最尴尬的存在。
是嫡非长,没有母族撑腰,偏生还天生惫懒,或者说被养成了个惫懒的废物模样。
如果当年不是大司命林书白带走他,也许就会就此被捧杀在后院里。
嬴抱月看向天上的明月,眼前浮现出那个天生桃花眼的少年。
她曾经听她师父大司命林书白说,师父当年离开林家的时候,林挽弓才五岁,当时还是个模样机灵漂亮的小鬼。但当七八年后她成为国师再一次回到林家的时候,林挽弓十二岁,却已经是她认不识的模样。
原本清秀的脸胖得认不出来,才十二岁的少年却被一群美貌丫鬟包围着,大白天便在院中花天酒地。
后院中捧杀的手段,莫过于那些。在看到他的时候,林书白就明白了。
而那一天,林书白是为了彻底和家族断绝关系而来。虽然十五岁的时候她已经断绝过一次关系,但当她成为嬴帝身边红人,直至登上国师高位,林家人却开始恬不知耻打着她的名号在外耀武扬威。
在林家人的怒骂声和族人的诅咒声中,林书白彻底将话说死,最后离开了林家。
但就在她踏出那道门之时,一只手却拉住了她。
是那个在族人眼中蠢笨如猪的族弟。
“舅舅他……”听着嬴抱月的讲述,第一次听说母亲和曾经亲族过往的姬清远睁大了眼睛,“那舅舅他当时说了什么?”
作为唯一留在母亲身边的亲族,姬清远一直以为那个舅舅多少应该还是有一些过人之处的。
听到这关键一拉,他期盼地看着嬴抱月。
“你舅舅当时说,师父断绝了和家里的关系,他去酒楼就再也赊不了账了,她要对这件事负责,不然他死都不会放手。”嬴抱月摊了摊手道。
酒楼……赊账……
姬清远闻言扶额,他就不该问,不该对那个人抱有什么信心。
这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嬴抱月会说林挽弓是个纨绔子弟。现在看来,这个说法太委婉不过了。
那哪里是个纨绔,根本就是个酒鬼。
嬴抱月看着姬清远无奈的模样笑起来,就算是纨绔,某种意义上林挽弓也是能让人无话可说的纨绔。
一个将纨绔进行到底的男人。
当时听到那句话,连她师父也都愣了,然而下一刻她看着使出吃奶力气抓着她衣角不放的少年,弯腰问道。
“那你,要和我去贵阳喝酒吗?”
“在那我能赊账吗?”
“不太过分的话,应该可以。”
“好,那我跟你走,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了。”随后那个少年欢天喜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所有人看傻子的目光里宣告和这个家断绝关系,嚷着要去都城贵阳。
“然后师父就把他带回来了,”嬴抱月看着姬清远道。
过程神奇,结果吓人。
当时不光是她,整个贵阳城的人都吓了一跳,不少世家对此严阵以待,以为大司命林书白终于打算在朝中提拔亲属培植党羽,但没想到半年后,看着那个天天在贵阳城内游荡玩乐的少年,所有人的猜想都落了空。
到了贵阳城后,林书白发现林挽弓实际是个天生的修行者,就也将他收作了徒弟。
迄今为止大司命林书白身边只有一个徒弟,但那个徒弟就已经异乎寻常的可怕。所以本来世家们派了很多人去试探林挽弓,但在被林挽弓刮了不少油水后,贵阳城的世家们终于肯定,大司命的另一个徒弟。
确实只是个挂名的废物。
但当时也有很多人对林挽弓抱有希望,毕竟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尚未娶亲的公子,不少人对他多加拉拢,希望他把大司命的本事都学来至少变得厉害起来。
然而……
“你和姐姐都那么厉害了,我要那么厉害干嘛?”
嬴抱月眼前浮现出那个抱着酒壶满眼迷醉的少年的脸。
“有你们在,哪里用的上我。”面对她的问题,少年豪迈地一挥手。
“不如多吃吃,多睡睡。”
把自己吃得白白胖胖的少年宛如一只小白象趴在桌子上,对她笑得见眉不见眼。
“师姐,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啊,师弟我这辈子全仰仗你撑腰了。”
也亏他能毫无心理障碍地把这声师姐叫出口。
林挽弓比她年长五岁,但实在太惫懒疏于修行,只能当她的师弟。挂个大司命弟子的名头,免得出去白吃白喝被人捉住打死。
“所以你要是想叫我姐姐也没关系的,”嬴抱月笑起来意味深长地拍着姬清远的肩膀,“你看你舅舅当年叫得可顺口了。”
“我可没他那个功力,”姬清远无奈地摇头,随后看着面前的少女,“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了。”
他母亲唯一的亲人是这样一个废物,去找他也没什么用。
“那个人根本帮不上忙。”姬清远冷冷道。
毕竟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听说过那个人的消息。
然而嬴抱月闻言一怔,随后却摇了摇头。
“我不去找他,并非是这个理由。”
姬清远一愣,“那是……”
“我曾经问过你舅舅这样一个问题。”嬴抱月看着姬清远笑了笑道,眼前浮现出那个惫懒少年的模样。
那是一个午后,她在酒楼找到他,在听完他那一段对她和师父的厉害的高谈阔论后,她看着他笑了笑随口问道。
“那如果我们死了,你该怎么办?”
“你们……”正在喝酒的男人一愣,放下酒杯。
但下一刻他的嘴角再一次挂起满不在乎的笑。
“我呀,我会找个酒楼,大醉一场,把你们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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