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栋此时并没有大举介入日本国内局势的想法。
外部环境来说,家康还在,日本国内各方大名容易被整合起来一致对外。其战国时代刚刚结束不久,和平是全国的主流思想。所以,这个时候去大规模介入日本,必定会遭到激烈的抵抗。
内部环境来说,全国人口普查的完成并没有真正的变化为收入的增加。在比较真实的人口基础上,他还需要重建黄册和鱼鳞图册——当年朱元璋做这些事情花了十年,他这个穿越者就算再怎么逆天,也不会少于五年。
货币制度改革刚刚开始,虽说1614年大明户部的财政收入已经由以前的五百二十多万两白银增加到八百多万银元,但是这点收入,仍然不够,国家财政并未从根本上好转。
所以,无论内外环境,此时都不是介入日本的好时机。
此时介入日本,其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一、军售,把一些废旧武器卖出去挣点零花钱。二、不求扭转丰臣家败亡的局面,但一定要把丰臣家的直系男子和部分武将、士兵给撤出来,为将来介入日本预做准备。
至于说未来,且不说当年那天晚上廉贞和破军聚在一起让朱由栋对这两个家伙充满了警觉。便是以日本国的现状,只要破军登顶,就一定会想着进犯大明:在这个时代,双方都有穿越者的情况下,日本敢和大明比种田?
就算这个破军是平成之豚吧,穿越前在键盘前各种挥斥方遒,真要做具体事情的时候就瞻前顾后缺乏勇气。但是一旦和平真正的降临,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本中下级武士和普通平民会发现阶层完全固化,上升渠道完全堵死。那时候,就是大明介入日本的好时机。
总之,这会儿所谓的扶持丰臣家,只是为以后大明介入日本做一点准备,抢救一批未来的带路党出来而已。
派大军来跟丰臣结盟,把德川击垮?不存在这个选项的。
秉持朱由栋这一指示的颜思齐当然对丰臣家的败亡毫不关心。而且随着局势的发展,颜思齐对朱由栋的钦佩也越来越深。
因为,太孙殿下虽在千里之外。但这里事情的发展,完全就好像是亲眼所见。
“颜桑!我等泣血恳请,求颜桑出面,劝说右大臣阁下,千万不要和谈啊!”
“颜桑,就算幕府有堑壕围攻之法,但我等都是敢于野战之人,隔个几日都敢率军出去冲杀并破坏其工程进度,虽说幕府军的防御越来越严,我们的伤亡越来越高。但是,我们不怕死!只是怕枉死啊!”
“呃呵呵,各位将军,本官是大明的官,不是日本的。现在在大阪城内,只是一个客人。这主人家决定了的事情,做客人的能说什么呢?”
“颜桑,大明有这样的事情么?”
“有啊,还不少。不过大多数结果都不怎么好。”
12月20日,在淀姬的严令下,大野治长不得已派出使者前往幕府军中要求和谈。得到消息的德川家康大喜,在亲自接待大阪方使者的会谈上,家康提出,只要丰臣家允许幕府军将大阪城外的所有护城河填平,幕府军就将全部撤军。已经拿下的摄津国各地也全都归还给丰臣家然后德川与丰臣再次恢复和平,德川不再要求丰臣转封,也不要求淀姬到江户做人质。
这些要求其目的之明显,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可惜,淀姬就属于那种完全没有常识的人。
本来大野治长还照着颜思齐的主意,想要尽量拖延,所以对德川提出的幕府军负责填平大阪护城河表示反对。结果淀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把大野治长叫去给痛骂了一顿。之后,德川家开始派人抵近大阪城墙开始填平城北、城东的护城河。
但是,城南德川家的堑壕挖掘虽然停下来了,不过挖好的壕沟和引水渠却没有填平的意思。
有人上报给淀姬,淀姬自然要让大野治长去询问,得到的回答是:等我们把城东城北的事情办完了就来办城南的事情
总之,“和平”再次降临了。十五万多的幕府军除了德川家直属的两万人留下负责监督协议的执行外,其他各个大名都率领各自的军队撤回了领地。
丰臣家这边,也将临时招募来的八万多普通浪人解散了大半。总算淀姬还没有蠢到极致,真田幸村等主要将领,倒是都留下来了。
“哧溜溜”细长的酒线匀速的倒入酒杯,颜思齐乐呵呵的道:“真田君,请,饮胜!”
满脸惆怅的真田幸村微微点头,然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唔好酒!幽雅细腻、酒体醇厚、回味悠长,可比敝国的清酒来劲多哪!”
“呵呵,这是我大明贵州出产的‘烧茅’,在我大明国内也是一顶一的好酒。真田君若是喜欢,待会再拿几瓶回去。”
“多谢了,哎,这样的酒,确实要趁着命还在,能多喝一点就多喝一点吧。”
“怎么?真田君也觉得大势已去?”
“颜桑,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防守和进攻比起来,天然处于弱势。因为防守一方需要守卫的至少是一条线,而进攻方要攻破的,只需要一个点。大阪城,方圆那么广大。怎么可能处处用人力防守?若不借用山川之力,如此大城,便是三十万人也守不住!可是现在,这城外的几条河川一填,大阪就成了一座裸城!”
“哈哈哈,我看那位淀殿可不这么觉得。前两天她不是还说,本丸与二之丸之间,还有一道护城河么?”
“哧”真田幸村轻蔑的一笑:“那条护城河的水源从哪里来?还不是城外的河流。再说了,既然幕府都填完了城外,再继续填城内不都一样么?”
“来,真田君,再来一杯。你可真是这日本国少有的明白人。”
“不敢当啊,颜桑。说到明白人,虽然我无比的痛恨家康,但毫无疑问,他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嗯那家康的继承人德川义直呢?”
“义直殿下么?据闻这次大战,大阪城下的堑壕围攻,以及炮击天守阁逼迫淀殿和谈,都是他的主意。现在,幕府方的众大名已经对其很服气了,这也算是个明白人吧。”
“咦,怎么感觉真田君对幕府那边的消息知道得很清楚啊?”
“哈哈哈,颜桑,据闻大明已经太平了两百多年了。你们这样的天朝上国子民,很难体会我们这样在战国乱世近两百年里被逼出来的生存智慧啊。”
哧溜一声,再次饮下一杯酒后,真田幸村道:“日本近两百年来一直都是战国乱世,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确保家里的所有人都活下去。为了家名的延续,我们在被迫做抉择的时候,往往会故意的让家里的人分为两派,这样,无论事后那一边获胜,家名都可以延续下去。
具体到丰臣、德川两家的迭代来说,关原之战前,我和父亲加入了西军,而家兄信幸则加入了东军。这样一来,无论谁获胜,真田家都不会灭亡。事实上,若不是家兄在战后求情,并不断偷偷的接济被幽禁的父亲和我,我都可能活不到这个时候。
总之,在日本,像我真田家为了家族的存续故意这样安排族人的,是很普遍的现象。所以日本的战场之上,父子兄弟各居一方,拼死厮杀。战后却又互通消息的,实属正常不过。便是将军,也不能完全制止。”
“原来如此真田君,现在丰臣家的败亡已经一目了然,这个时候为什么不通过贵兄长的关系?”
“哈哈哈,颜桑,你的日语说得极好,但你还是不了解我们日本人。对于武士来说,既然选定了路,那就一定要走到底!哪怕明知前面是悬崖,也要勇敢的跳下去!”
“壮哉!”轻轻的拍掌之后,颜思齐转了转眼珠:“真田君,如果有那么一天,丰臣家的直系男子到了海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