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哪怕是很强的人。这一点高伯逸深有体会。
曾经有个乞丐说过“只要有一口饭吃我就会很快乐”,然而当有钱的大官让他吃饱了以后,这家伙就开始想住大房子,进而又希望有女人暖床,进而希望……膨胀下去当皇帝都有可能。
人的**是没有止尽的。
不怕死的人很多,但让你临死前享受人间的快乐,你还舍得去死么?心理防线会松动的。
心理防线松动,并不意味着背叛,不过却会让审讯的人有机可乘。
此刻大理寺狱一间干净的牢房里,田鸡,老鼠和箭头三人坐在胡床上,身上穿着干净柔软的丝绸长衫,伤口也被人包扎过,手上的枷锁也被去除。
他们刚才甚至还美美的吃了一顿大鱼大肉,现在肚子里的那种饱腹感,提醒着他们,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担心隔墙有耳。他们原本都是贺若敦的亲兵,因为平日里比较机敏,因此被专门挑选出来担任密谍。
潜入邺城已经长达两年之久了。只不过没有门路,无法打进宿卫军当中,又不想去宫里当阉人,所以只好装成邺北城的青皮。
西魏的密谍机构很复杂,有的是战略层面的,有的则是战术层面的。
边军的密谍组织叫鸿鹄,他们的首领,是同时担任西魏大都督,带领大军应对北齐边镇的韦孝宽。
贺若敦和田鸡,老鼠、箭头等人,都是鸿鹄的成员。这些人主要是刺探军情,传播谣言,偶尔也会进行暗杀投毒这样的活动,隐蔽性并不算特别高,被发现了就赶紧自行转移。
其他人不提,就单说鸿鹄的首领韦孝宽,就不是省油的灯。
他是一位既能“明战”又能“暗战”,连高欢带着大军都奈何不得的西魏大佬,手下死心塌地的小弟一堆一堆的,堪称是西魏的定海神针!
田鸡,老鼠和箭头比较倒霉,因为他们混入赵四爷手下,平日里装作青皮混日子,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的身份。哪知道那天夜里来了个杀神,一举灭了赵四爷和他的铁杆亲信。
结果他们这些“外围”倒了大霉,被齐国官府抓住审问,暴露了身份。
这完全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赵四爷去要债,结果惹下杀身之祸呢?
正在这时,一个脸上堆着笑容的年轻男人,亲切的走进来,拿着钥匙打开了他们的脚镣。
“刚才的饭菜,味道怎么样?应该很可口吧?五味脯,胡炮肉,跳丸炙啊,这些你们平时都吃不到吧?”
这位说话的年轻男人,语气非常和善,甚至带着一丝讨好谄媚。
“朝廷嘛,抓错人是常有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们了。等我带着你们去走个过场,然后这事就完了,然后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这话说得,简直是侮辱智商!从来没听说过衙门抓错人还放人的!
他们三人早就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应该说,自从进入这一行,不再上沙场拼命以后,他们就早有觉悟。
田鸡,老鼠和箭头三人互相看了又看,箭头一脸冷笑的轻声问道:“要怎么审,动刑让我们招认么?”
“啊,不会不会,你们误会了。我叫独孤永业,不是大理寺的人,处理完事情我就要去交差了。
跟你们说啊,皇帝陛下对大理寺办事不利已经很不爽了,特别强调不要随便抓人糊弄他。他得知抓错了你们以后,非常生气,所以等会只是程序上走个过场,我也没必要留你们是不是。”
看这名年轻男子的官服,不像是大官,三人略有些放下心来。
沉默,田鸡,老鼠和箭头没人说话,因为担心这是个陷阱。
欲擒故纵,从古至今玩得简直不要太多。连兵法都有围三阙一呢。
不过现在,他们三个似乎没得选。别人给你吃好,治伤,给脸不要脸的话,那就没有活着走出去的可能性了。
虽然他们敢于面对死亡,但如果能不死,还是不要死比较好,不是么?
“我先去吧。”箭头沉声说道,三人中他做事最稳,要不是这次“无妄之灾”,北齐的那些酒囊饭袋抓住这家伙没有一丝可能。
箭头跟着这位和蔼的年轻官员进了戒律房,厚厚的门关上。同时大理寺狱的狱卒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过道严密封锁了。
一进去,那年轻男子就让他坐下,而自己却站着,眼神带着玩味看着箭头。
“有没有感觉到活着很可贵呢?舌尖是不是还残留着美味?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除了把你们都杀了以外,就没其他办法了?”
他面带微笑,语气像是在跟朋友聊天。
“你不是独孤永业,那家伙心狠手辣,我们不少人死在他手里又怎么会不认识他。你要杀便杀,无须演戏了,你累我也累。”
箭头平淡的说道。
哈?
一直在玩“心理战术”的高伯逸大吃一惊,他不想暴露身份,就报了上次“狱友”的名字,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独孤永业,那家伙居然还在北齐情报机构里面当官!
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坐个牢身边的狱友都是情报头子!
“韦孝宽都督,我一直都很敬仰他的。”
高伯逸盯着对方的眼睛说出这句话,果不其然,箭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然后低下头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正当箭头打算想办法糊弄的时候,高伯逸突然说了一句:“好了,你可以走了。”
诶?这就完事了?
箭头似乎想说点什么,看到高伯逸根本没有跟他说话的兴趣,只好悻悻的出去了。
过了一会,田鸡被带了过来。他似乎看到了箭头平安无事,所以整个人都比较放松。
“说吧,你们来邺城做什么?”
高伯逸冷冰冰的问田鸡,丝毫不见刚才的亲和。
诶?
田鸡一愣,似乎有些猝不及防。
刚才你还好好的啊,为什么现在翻脸不认人啊!
“哼,不必白费心机了,耶耶我不会说的!”
田鸡傲慢的抬起头,不看高伯逸。
“韦孝宽是你们的都督,是也不是?刚才进来的那位都已经招认了,你还要嘴硬么?”
箭头叛变了?这不可能!他才那么一会,能说什么?
田鸡顿时心乱如麻。
“我叫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有没有骗我。现在看来,应该没有。来人啊,把这家伙的小指头给我切一截下来,让他好好清醒一下,果然是刚才吃得太饱了脑子有点混。”
高伯逸对着门外大喊了一声,很快进来两个狱卒,将面如土色的田鸡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