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推手里拿着好友李德林的信,有些举棋不定,仿佛薄薄的纸张,也有千金的重量。
信说得很含糊,上面大概意思是说,你因为某件事得罪了皇帝高洋,大概是没有机会启复了,这件事非常确定。
不过我所效忠的主公高伯逸乃是齐国崛起的政治新星,前途不可限量。他为人豪爽,对手下人都舍得栽培。你若是想仕途更进一步,选择高伯逸,会是一件比较靠谱的事情。
具体如何抉择,你自己思量,我作为朋友只是给你引荐,其他的事情,还需要你自己斟酌。
颜之推跟李德林相交莫逆,所以对这封信非常重视,因为对方没有动机去害他。
然而,选择在高伯逸手下当官,跟在朝堂中枢当官,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高伯逸在北齐炙手可热,这点根本不需要怀疑,哪怕现在邺城的路人,你随便抓一个过来问问,他都会告诉你,高伯逸年少有为,甚至可以用权势熏天来形容。
只不过,爬得越高,摔得越惨!颜之推现在虽然抑郁不得志,却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若是真的压上身家性命跟着高伯逸。那么一旦对方失势,自己绝对会被殃及池鱼!
这就是做选择的难处所在了。
所谓的选择,必然是有利有害,需要取舍的。若是一个劲的好事,却没有风险,那还需要选吗
“大都督的来意在下已经清楚了,只是,大都督希望在下做什么呢”
颜之推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说道。
别以为写了颜氏家训,人家就是食古不化的顽固啊,事实上,颜之推这家伙比泥鳅还油滑,该自保的时候,缩得比谁都快!
“在下开府,还缺一个录事参军。不知道颜先生是否愿意屈就。”
高伯逸客套道。
录事参军,在唐代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地方监察官员的一种,但在南北朝末期的南陈与北齐,这个职位只是幕府里面重要的文书幕僚。
一个府里,一般只有一名录事参军,负责分派府里的文书小吏做事,整理档案之类的,检查吏员经办的文书、簿籍,审阅案卷,摘由编目。
说白了,就是王府里的文秘管家。职权真的不大,然而,私密度却是很强,一般都是由府里的亲信担任。
一言以蔽之,录事参军是颜之推在高伯逸麾下的起点,但绝非终点。一般王府里的私属官员,最后都是要外放的,可以说录事参军是一块很好的垫脚石。x
听到高伯逸开出来的条件后,颜之推沉吟不语,一时间难以取舍。
“此事虽然对于大都督来说,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却关系到在下的身家性命,不可草率决定。
大都督可否让在下思虑几日再给答复”
颜之推说话滴水不漏,颇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
“这是自然,事关重大,岂可草率大都督这几日都在历城,你可慢慢思虑再做答复。
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李祖升淡然的说道,隐约对颜之推的“不识时务”有些恼怒。
要知道,在齐州这一亩三分地,李家,特别是李家东房,对这里有着绝对的掌控。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兵有兵!在有心经营之下,已经被弄得铁桶一般,还在不断渗透临近的济州。
现在济州南面的任城周边山东济宁,也隐隐在李家的控制之下。x
颜之推居然敢不给自己面子,没有当场答应下来。
李祖升暗暗冷笑,若是这厮不答应,那么他会在齐州给颜之推穿小鞋穿到老死!把他死死的按在齐州,当个刀笔小官,每天给他摊派做不完的公务,让他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经营人际关系!
长此以往,这人就废了!
走出略有些寒酸的院子,高伯逸感慨道:“我虽兵权在握,但也不是人人都看好我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颜之推都没松口,可见恩威并施,光有恩还不行,至少也得让人怕你才行。”
这话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高伯逸现在权力大不大呢实际上权力很大了已经。
就不说什么侍中啊,京畿大都督啊之类的职务,也不提开府仪同麾下神策军一万多丘八,就不是别人惹得起的。
你觉得一万多人少么
其实已经很不少了,因为这些都是职业化的精兵,根本不种地的!
要知道,历史上,斛律光在北齐末期打得北周毫无招架之力,麾下也不过“步骑三万”而已。半农半兵的镇军,跟全职业化的禁军,战斗力完全是不能比的。
简而言之,这是数量级的差距,指数倍的差距。
“这个颜之推,他要是不答应你,到时候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李祖升恨恨说道,眼中寒光一闪。
比起高伯逸的无所谓,李祖升必须维护赵郡李氏的威严和面子。
人面情面场面,人面排在最前面,这已经不是私人感情的问题。
高伯逸等人走了以后,颜之推轻声叹息了一下,他的夫人殷氏走了出来,面带忧色。
“阿郎,刚才我在屏风后面偷听,李刺史的语气甚为不悦,你今日拂了他的面子,若是不答应那高都督,当录事参军,只怕李刺史不会善罢甘休。
妾身也是听说了,这齐州,李氏真能做到只手遮天。”
老公脾气有点倔,不然,他们现在就在长安了,岂会到北齐来呢当然,这也有世家站队的意思在里面,不完全是因为脾气倔强。
“夫人有所不知,若是齐国其他的王爷,我去当个录事参军,倒真的无妨。只是,这个高都督,并非常人呐。x
现在齐国政局波谲云诡,贸然入场,只怕会粉身碎骨。”
颜之推感慨的说道。
如今高伯逸与段韶二人势成水火,他背后还站着皇帝高洋,颜之推又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呢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可就难啦!
“得罪李刺史是小,拖累我一家入火坑,那才叫欲哭无泪。”
颜之推在心里盘算着,到底是走还是留,总要给高伯逸一个说法。
婉拒,只是不看好对方能发达,虽然得罪人,倒也能理解。
若是不回应,那则是彻底的蔑视,会遭到对方势力的无情打击,到时候真要一家老小见阎王了。
“你莫要再说,容我思虑一番再说。”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