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人?”
高演心中一惊,没有惊动门外的守卫,居然直接就进来了,还找到了书房,这到底是何方神圣?要知道,现在可是子夜啊!
下意识的,高演就觉得此人一定是“鸡鸣狗盗”之辈。当然,不是说对方下贱,而是此人定然是跑腿帮人传话的,身手好,但却未必会有什么想法和见解。
想到这里,他坐直了身子,对王晞轻轻点头道:“快请他进来吧。”
相貌平平,身材矮小,腰间一把并不常见的短刀,穿着灰色又破旧的麻布袍子。除了身材矮小外,其他的真是不值一提。
倒是沉稳的气质让人印象深刻,这位定然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壮士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高演微笑着问道。此人看起来不像是来搞破坏的,应该是帮人送信。
“这是杨长史给你的信,太后今夜驾崩,留下遗诏,现在情势十万火急!杨长史特命在下来送信,他已经无法出晋阳宫。”
灰鼠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细竹筒递给高演道:“长山王殿下看看就知道,在下还要回去复命,不久留了,告辞。”
大概是有些“做贼心虚”,灰鼠抱拳行礼之后转身便走。毕竟是亲手杀了高演的亲妈,多少是有些心虚的,灰鼠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过高演只是觉得事情火烧眉毛,并未想其他的。这让他失去了唯一一次找杀母仇人报仇的机会。
顾不得灰鼠的怪异,高演心急火燎的拆开竹筒,摊开里面的纸卷,整个人都在颤抖!
“糟糕,糟糕,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了!”
高演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站起来到处走动,一边走一边颤抖,又是流泪又是焦躁!
他不是不知道娄昭君身体不好,随时都可能会死,但是没想到死得如此突然啊!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最起码,在他的预料中,娄昭君在弥留之际,定然会交代后事的,绝不会这样匆匆忙忙就死去,丢下一个烂摊子。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杨约还算忠心,知道给自己传信。如果没有这封信,那么明天清晨,他就会身首异处!
只是,现在也就多了两三个时辰而已,这点时间够做什么?
难道他还能干得过处心积虑的段韶和唐邕么?
“叔朗!王晞!怎么办啊,本王应该怎么做!母亲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段韶他怎么敢!他凭什么啊!”
高演一屁股坐到地上,反复捶打着地上的木板,用衣袖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噩梦来得太突然,他完全没有一点防备,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兵,他手里没有绝对可靠的部曲。其实以前是有的,作为北齐的亲王,谁没点本钱啊?可惜都折在邺城那次变乱中了。
人,他也没有,晋阳鲜卑有自己的圈子,连高洋都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更何况是他?别人跟他客气,不过是看在高欢的面子上罢了。
真正把高演拎出来,他根本不够看的,晋阳这里没有人把他当回事。
看到高演完全被现实击垮了,王晞也是无可奈何!他长于政务,对军略只是稍稍懂一些,远远说不上是独当一面。
但怎么说呢,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现实就摆在那里。拼一下,还有点机会,如果不拼,呵呵,最后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王爷,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只是您忽略了一个人。”
王晞走到高演身边,将他扶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其实段韶他们应该也忽略了这个人,或许,还可以搏一搏。”
“搏一搏?”
听王晞这么说,高演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激动的拉着对方的手问道:“怎么搏?本王手里没有本钱啊!”
王晞从嘴里吐出三个字:高!延!宗!
嗯?
高演突然想起来了,在晋阳地区,有一支完全不受六镇鲜卑节制,是隶属于邺城的军队!这支军队的将领,就是安德王高延宗!
至于高延宗为什么会在晋阳,说来话长,当初,娄昭君不放心在枋头呆着,更不想回邺城被高伯逸软禁,所以就去了晋阳。
她一老太婆,不可能单身上路啊,自然是需要军队保护。而滑不留手的斛律世达,干脆就溜号了,把锅甩到高延宗身上。
最后高延宗带着本部两千人马,护送娄昭君来了晋阳,却一直没有回去。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娄昭君不让他走!
这两千人马,在晋阳城外驻扎,时间一长,众人便将他们给遗忘了。其实高延宗一直没走,他的打算,是护送娄昭君的灵柩去磁县下葬的。
因为娄昭君的身体不好,可能活不过今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段韶等人也是默认了这件事,所以也没对高延宗采取什么措施。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这支规模不大的军队,成了高演最后的救命稻草!唯有这么一点本钱,他才有翻盘的可能。
只不过,现在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高延宗到底是怎么想的!
“叔朗!你能不能替本王走一趟城外,将遗诏给高延宗看看!这是最后的期望了!”
高演殷切的看着王晞,他现在身边无人可用,就只有一个王晞,可以算得上托付生死。
“殿下不要惊慌,事情还没有差到那一步。在下速速去城外跟高延宗联络。”
“但是现在是宵禁……”
“遗诏在手,宝剑在腰,谁敢拦我!”
王晞豪气万千的说道,从高演手里接过那份“遗诏”,放进胸前贴身放好,恭恭敬敬的对高演行了一礼。
“只要人有一口气,遗诏一定给殿下送到!送不到,请殿下帮我收尸。”
王晞一抱拳,转身便走了!高演想去拉住他,却根本迈不开步子,手悬在半空中像是被定身一般。
……
晋阳城内某处大宅的书房里,唐邕正双手拢袖,跟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胡渣子的粗犷汉子交谈。昏黄的灯火下,两人的影子看上去如同鬼魅一般摇曳着。
“当时太后已经昏迷,不能书写,故而由杨约代。是与不是,咱们去一趟晋阳宫,一看便知,这种事情,做不得假。”
唐邕慢悠悠的说道,脸上写满了自信。
他相信对方会妥协的,因为高演上位的话,对他们这些人的威胁比高隆基这个两岁孩童要大多了!
“此事你怎么想的?”
粗犷汉子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