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斛律光每时每刻都在焦躁不安中渡过,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喜欢投机,喜欢站队的人,固然是可以左右逢源。可是在大局已定之前,你也是压力最大的那个人。
因为你没有明确敌人的同时,也没有明确的朋友与靠山。这个时候,需要有耐心与坚定意志,不然说不准两条船都没去,反而最后掉进水里了。
而站队好了以后,也不是说万事大吉,船也有可能会翻的!
以往,每当关键时刻,斛律家的龙头斛律金,都会指出一条明路,让斛律家安安稳稳的站队。然而现在斛律金不仅不在身边,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说真的,已经迈出“那一步”的斛律光,心中非常惶恐。
说真的,打仗他在行,论站队,不要说老爹斛律金了,就连弟弟斛律羡都不如。斛律羡看人眼光多准啊,早年在高伯逸微末时就跟对方交好。
这眼光真不是斛律光可以比拟的。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斛律光才特别害怕。可以说现在斛律家所有的前程,都压在他一人身!
不成功,便成仁!
“都督,楚王在门外,像是有要事找您。”
亲兵轻轻的敲了敲书房的房门,在门口说了一声。
高伯逸来了?
斛律光一愣,这个时候,他不该来找自己啊!听说独孤信马要过黄河到邺城了,他不去接应,来找自己做什么?
“稍等,你先让楚王殿下进来,我这就去迎接,总不能让人傻站在门外。”
高伯逸今非昔比,斛律光也不敢在对方面前摆架子,尤其是他们斛律家现在已经站了队的情况下,更是没有翻脸的本钱了。
来到大堂,高伯逸已经双手背在背后,四处观望着这里的陈设,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来。
“楚王殿下,不知光临寒舍有何要事?”
斛律光微微有些客套的说道。
他不客气不行啊,以前还有退路,现在是退路都没有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谁会不明白呢?
“晋阳六镇在壶口关虎视眈眈,我是彻夜不眠,所以来找斛律都督商讨对策。”
高伯逸满口胡诌道。
说得好像他晚睡不着一样,他就算睡不着,也是在女人肚皮睡不着玩累了,而不是什么其他原因。
这种场面话,斛律光当然听出来了,只是不好戳穿而已。他本就不善于掩饰情绪,只能尴尬一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书房一叙,楚王殿下请!”
高伯逸也不矫情,两人并排进入书房,就看到书房的墙壁新挂了一张晋阳地区的详细舆图,之前高伯逸来过这里几次,居然都没有见过!
“楚王殿下见笑了。”
斛律光嘴谦逊,实际脸却带着眼藏不住的自傲。这张地图,可以说把晋阳的心肝脾肺肾都画清楚了,乃是斛律家族数十年在晋阳地区生活积累下来的。
现在也是到了关键时刻,不然他根本就不会拿出来。
“攻打晋阳,应该以何种战略?”
两人刚刚坐定,高伯逸就抛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打晋阳?
斛律光微微一愣,他万万没想到高伯逸不仅仅想守住滏水河,居然是想要反杀回去!这貌似有点难度啊!
“楚王殿下……大都督可否细说?”
谈起军略,就不能称呼王爵,而是要以军中职务来说了。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高伯逸究竟想做什么。
“晋阳多山,易守难攻。对于防守一方来说,与进攻一方是处于同一水平的。”
斛律光嘴笨,跟高伯逸解释了很久,总算是把想说的道理说明白了。
在晋阳,乃至山西的汾河盆地、运城盆地等地打仗,与中国其他地方的玩法大不一样。以斛律光的描述,高伯逸将其称为“短突击战术”,也就是三国演义里面常说的“步步为营”。
晋阳确实不好打,但是,对于防守的一方来说,他们把入侵者赶走也是不容易的,因为崎岖的山路和复杂的地形,对于双方是一样的!
如果没有合适的战术,防守一方也仅仅是能守住城池,并不能把敌军赶出太原盆地!
所谓的短突击战术,就是修小城寨,慢慢的向前推进战线。只不过,这种城寨,并不是等着敌人过来攻打,而是把警戒和封锁范围,限定在十里以内!
十里以内,斥候一来一回十分迅速,预警可以非常及时。
大军无论出击还是防守,都是从容不迫,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回城寨躲一躲。这种城寨不是单独存在的,它们往往都是好几个连在一起,再配合临时扎营的“机动部队”,可以组成非常严密的阵线。
这种打法,时间并不快,然而却非常稳健,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对手!
和明末辽东那种死守不同,这里城寨中驻扎的都是野战部队,他们随时都能出战,也敢于出战。躲在小城寨内,只不过是为了缩短响应时间、避免在复杂地形被伏击而已。
所以说这是一种见效慢,却集反伏击于一体,攻防结合的复杂战术。总指挥的将领不但要精通土工作业,对当地地形熟悉,还要能够率军野战。
历史,北齐北周的边境战争中,这种战术贯穿了两国之间的所有战争,甚至可以说榨干了鲜卑人的鲜血!
那为什么南方,比如说江淮一带,却不能使用这种战术呢?
因为那里水源充沛,到处都是可以走木船的大小河流。这种城寨的局限性就太明显了。
占据河道的敌军,可以通过河流运兵运粮草,那时候战争的热点,就转移到水军之间的争斗面来,只有控制了河道,才能取得战略主动权。
刘裕当年玩的却月阵,有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那便是当时东晋的水军,对阵北魏有着压倒性优势!
不然刘裕就是再牛逼,也不可能打出那种战果和交换比的。
听完斛律光介绍之后,高伯逸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这不由得让斛律光感觉很受用。
他最怕的就是高伯逸自认为很牛逼,教训自己应该这么做,不应该那么做!如果发生那样的情况,对方的身份他又不敢太过得罪,却也是牛脾气不肯轻易妥协。
两人迟早要闹得不愉快,那又是何苦呢?
“斛律都督,今日来,其实是想求你一件事。”
高伯逸清了清嗓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