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就是你在宫门外敲鼓么?你可知若是无事敲鼓,要打五十棍以儆效尤的!”
太极殿龙椅前面几米的幕帘后面,传出李祖娥字正腔圆的声音,一板一眼的非常清晰,却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人都是需要锻炼的,李祖娥锻炼了几个月,现在虽然骨子里依然是个没有主见的妇人,但至少表明还算是镇定自若没有破绽。
这已经很难得了。
倒是段深此时有些紧张,一时间居然忘了高伯逸之前教他的话。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大庭广众下巧舌如簧的。
“太后,此人乃是段深,段韶次子。他这次是从晋阳逃回来的,就是为了检举他父亲段韶谋反!”
高伯逸略有不满的看了段深一眼。
这厮演戏的本事还不太行,不引导的话,弄不好玩砸了。
“段深,你有什么话,尽管在这里说。这里每一位大臣,都是朝廷的股肱,都是国家的柱石。你要的公平正义,我们一定会尽力给你,站在你身后,作为你的后盾与依托!”
高伯逸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你若是反驳,则是把朝中大佬一起骂了,坑实在太深,没有人敢跳。
感受到了高伯逸的不耐,段深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娄太后死后,我父就率军政变,驱逐了长山王高演和安德王高延宗,使得他们去了草原。
同时他在晋阳大肆清洗忠于朝廷的大臣,铲除异己,跟唐邕狼狈为奸,与中枢对抗。
现在他已经屯兵壶口关,随时可能南下邺城,颠覆国家。在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趁着段韶不备,我以外出侦查为由,撇开斥候,独自绕道河东,几经波折才来到了邺城!”
如果事情真如段深口中说的那样,那么这位可以算是“公忠体国”的典范,甚至可以说是忠臣中的战斗机。
只可惜,在场的大臣每一个人是傻子,谁都知道,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那么打死段深,他也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人家都不会这么说。至于为什么,很简单啊,设身处地的想想就明白,段韶如果篡位成功,那么段深就是皇子甚至是太子。
他有机会做皇帝,为什么要拦着老爹?如果侥幸真的改朝换代成功,那可就赚大了好吧。
一时间,朝臣们彼此间交头接耳的,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大事。
“段深,你既然如此说,那我问你,前方情势如何?”
杨愔不动声色的问道。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想给高伯逸找点麻烦,不想这家伙翻云覆雨的玩弄朝政罢了。
谁愿意当个傻子一样,天天看别人演戏呢?哪怕不能说破,使绊子还是可以的。
“段韶贼子军容严整,已经整装待发,随时都有可能南下。我离开壶口城已经许久,现在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其实段深很想说晋阳大军内部问题相当多,士气也不及外界想象的那么高昂,甚至还出现了逃兵。
不过在这里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如同逃难一般,那样味道可就变了!
只有让别人觉得段韶很有可能造反成功,自己站在段韶对面,这才更需要胆色。已经走出了这一步,段深才体会到什么叫“自古华山一条路”。
当被河东裴氏捕获之后,他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现在还能活着,其实不过是某种程度的苟延残喘而已。
段深确实怕死,可即使怕死,他也不会出来污蔑自己的父亲。此番那些说辞,是因为段深隐隐觉得自己老爹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的为段氏一族准备一下后路。至少,自己现在越是“高光”,越是主动站出来跟老爹段韶“作对”,那么爱惜羽毛的高伯逸,将来收拾自己的时候,就不会太明显。
甚至高伯逸根本不会收拾自己,而是把他段深设立成一个典型!
然后再来用这个典型,去说服其他还在犹豫的六镇鲜卑勋贵投诚。
那一夜,段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在这个时代,个人荣辱,是不值一提的。家族,才是个人的依托。
不过呢,具体到操作的话,站在家族反面,作为另外一个篮子的鸡蛋,这也是常有的事情。段深觉得自己不但不可耻,反而是为了段氏的未来,隐隐扛起了大旗!
“杨宰辅,军务的事情,在下自然会负责,无须你多操心。”
高伯逸及时为段深解围,继续说道:“太后,段深弃暗投明,实在是难能可贵。在下建议,可以给段深开府仪同三司的职务。至于其他,待打败晋阳叛军之后,再行定夺也不迟!”
高伯逸的建议可谓是四平八稳。
给你“开府仪同三司”,只不过是朝廷肯定你,将你树立为“正面典型”。这个大佬之证,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但它的象征意义,却又非常浓厚。
等段韶败了以后,你这个二五仔,也会论功行赏的。
这话真是说的滴水不漏,就连杨愔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楚王的建议,你们还有意见么?”
李祖娥平静的问道。
群臣们半天没吱声,最后还是高伯逸的狗腿子宋钦道站出来附和,才陆陆续续有人发声。很显然,大家对高伯逸又加一个进来“参股”,感觉有些不满又无可奈何。
“明日是良辰吉日,微臣建议,明日犒赏三军,杀段家冥顽不灵的叛乱分子祭旗!段深,本王的建议,你没什么想法吧?”
段氏一族党羽众多,在北齐自成一派。高伯逸此举,就是先把他们的脊梁骨打断!
还是那句:
如果你会武功,那么你就是犯罪分子。
如果你不会武功,那么我会让你爽到极点。
你到底会不会呢?
发现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自己,还有朝臣们的目光也集中在自己身,段深无奈拱手行礼道:“不忠不义的家伙,人人得而诛之。在下早已与他们断绝往来,楚王请自便,不必在意那些。”
“好,果然是深明大义!”
对于段深的“识时务”,高伯逸也是微微有些意外。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番两个目的,一个是为了分裂段氏,在段氏内部再立一面旗帜。
第二个嘛,就是告诉群臣,段韶不足为惧,你看,他嫡亲儿子都站在我们这边了,你还怕什么。
这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戏演到这里,已经可以落幕,再演下去就很做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