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在寒冷的石屋内,杨素用皮裘大衣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点起油灯,趴在桌案上查看沁阳县府库提供的周边详细地图。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对于这一点,杨素有着非常直观的感受,因为一到夜里,他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根本无法入睡。
这么冷的冬天,又缺粮,晋阳六镇为什么还没崩溃呢?
看着地图,杨素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思索了很久却没有答案的问题。
再坚强的人,如果不断的给他施压,最终有一天,他还是会被压垮的。就像是再坚硬的兵器,不断去劈砍敌人,也会有产生缺口的一天。
高伯逸给晋阳六镇使出了多少阴招,杨素是最清楚不过了,那些人能撑到今日,在他看来已经是不可思议。
“命门在哪里呢?”
杨素忽然觉得有点口渴,而冬天是不能喝冷水的,因为早已结冰了!
“来人,送一壶热水来!”
杨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其实不光是独孤信想在这场战争中有所表现,他也是如此。要是跟晋阳鲜卑死磕输了,那自然什么都不需要多说了,大家往坟墓里一躺就行,谁也跑不掉。
可若是赢了,真正的关键却是在战胜之后的政局上!
高伯逸会彻底掌控北齐政局,把所有的主力军队都捏在手里,再也没有成建制的反抗力量来掣肘他。
所以,他上来,必然就有人要下去,连带那些人的亲信,大大小小的,估计要被撸下来不少人。
这场战争如果自己能有所表现,那么,将来就会是一个类似于八柱国那种,出将入相的人物,可以说完全不需要担心权势的问题。
然而,如果这一仗自己的表现稀烂,那么,可以想象,他杨素在北齐军界已经没什么路可以走了,以后最多是个加强版的杨愔!
杨愔的结局会如何,自己将来的下场应该也会类似。这不是杨素想要的!他这么年轻就跟着高伯逸也算是出生入死了,难道就是为了将来当个笔杆子?
西晋灭亡之后,武力和兵法的重要性,大大提升。无论胡汉各族靠着锦绣文章出头,已经不是进阶之路了。想要上位,会带兵打仗那是必然的要求。
杨素现在很年轻潜力巨大。但是潜力也仅仅是潜力而已,没有换成实力之前,不会获得他想得多的东西。
沉思之间已经过去许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杨先生热水来了。”
亲兵端着一个陶罐进了屋子,现在是在前线杨素也没什么讲究拿起温热的陶罐就开喝,那样子不甚文雅。
看到亲兵居然还没走杨素微微皱眉道:“怎么了,还有事么?”
“等杨先生喝完水我将陶罐拿走随时准备放炤台上加热。夜里天冷水凉了不管它就会结成冰的。”
居然是这么个道理?
杨素一直是养尊处优的,以前冬天想喝水,都有家中老仆直接送到手里,就是在高伯逸府上的时候,那边下人也挺多的,哪里会需要杨素去操心这样的小事啊。
喝完水,杨素将陶罐交给亲兵,对方刚刚转身,他突然拉住对方的袖子。
“先别忙着走,我问点事情。”
杨素和颜悦色的说道。
他如此礼下于人,弄得这位亲兵受宠若惊。要知道,神策军中杨素的大名谁不知道啊,这位以前是“管钱的”!
你拿多少军饷,都有经过对方的手,人家随便玩一招,都能让你欲仙欲死。
“杨长史请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现在杨素已经不是神策军的长史了,而是“五军都督府”的长史,不过看样子对方还没把称谓改过来。
“冬天里行军打仗,对你们这样的士卒来说,什么事情最为要紧?”
这位红脸汉子思索了一下,然后坚定的说道:“是木柴等烧火用的东西。”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杨素意料。
他原以为对方会说粮草,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为何呢?”
“没有木柴等物,我们冬天连水都喝不上。水都没有,那怎么打仗呢?”
亲兵不假思索的解释道。
“我听说,好多人打仗渴了就吃点雪?”
“不能天天吃啊!除非是打起来了顾不上才行。而且吃了以后会闹肚子,搞不好一条命没死在敌人刀下,却拉肚子活活拉死了。
杨长史是不知道,没有东西能存着热气,我们喝水还不能慢慢喝。喝慢了啊,杯中水直接成冰,一大坨死硬死硬的,丢出去能砸死个人。”
亲兵看杨素如此好说话,也不太拘谨了,话匣子打开了以后,什么都说。
“原来是这样啊,水喝慢了,夜里还会直接结冰,死硬死硬的”
杨素喃喃自语的说道,突然脑中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像是迷路的旅人在黑暗中看到远方的一道亮光!
“等等,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杨素忽然狠狠的抓着亲兵的胳膊说道,脸都是绷得紧紧的。
“那个杨长史是不知道,没有东西能存着热气,我们喝水还不能慢慢喝大概就这些?”
“不是,后面一句!”
杨素面色狰狞的说道,完全耐不住性子了,似乎刚才的温文尔雅都是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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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水直接成冰,一大坨死硬死硬的,丢出去能砸死个人是这句?”
这位亲兵被杨素的表情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了,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算是头一次见识到。
“好!好!好!此战过后,若是大胜,我跟大都督建言,升级你做偏将军!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素开怀大笑,重重的打了亲兵的肩膀三拳以示亲昵!
他丢开皮裘,披上大氅就往外面走。
“还愣住干什么,随我一起去见大都督,已经有破敌良策了!你这偏将军还想不想当了?”
杨素回过头对愣住了亲兵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杨长史慢些,让小人走前头。”
亲兵见识过一次翻脸如翻书之后没多久,就又见识了一次,心中不由得感慨,那些坐在高位的上位者,跟自己这样得,果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生物。
就说这变脸的速度,他就望尘莫及。
来人一路摸黑来到院落另外一边高伯逸就寝的厢房,却是看到里头微微有亮光,还传来斛律光那粗犷的声音。
“嘘!”
杨素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贴在门上偷听里头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