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一刻值千金。
人潮渐渐退去,喧闹的朱雀大街渐渐清冷,月色如水,清风拂面。
刘新生自此成了晋王府的供奉,虽可能是最不受待见的供奉,却也衣食无忧了,从此不用在江湖底层泥坑里翻滚。
晋王府对江湖新秀安排周到,各有姿容不俗的姑娘引领前往休憩住所。
王尔竹在枯荣宗长老的医治下已经苏醒过来,坐上了宽阔绵软的马车,等回了住处再稍加调息,伤势便能恢复七八成。王尔竹仍然沉浸在和徐天然的对决之中,名不见经传的徐桐究竟是何人?自己已经祭出了本命飞剑还落败,而且徐桐的算计真是到了极其入微的地步,如今才小宗师境界的徐桐,若是入了一品,那将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王尔竹合上帘子,闭幕养神,琅琊王氏,潇洒脱俗,败了便败了,无须挂在心上,修行长路漫漫,能攀上顶峰的屈指可数,而江湖魁首从来不是资质最顶尖之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徐桐的江湖之路,不好走。
徐天然远远看见了刘新生正要跟窈窕侍女一起离去,徐天然身形一闪,出现在他身前,刘新生瞧见了面容惨淡的徐天然,吓了一跳,三更半夜像见了鬼一样。
刘新生轻轻抚了抚心口,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徐兄,找在下有何事?”
徐天然咧嘴一笑,原本俊逸的脸庞此时看起来有些滑稽,“刘兄,约定,还记得吗?”
刘新生恍然大悟,“徐兄现在就要在下作画?时候不早了,再说了徐兄伤势不轻,要不等明日?”
“就今夜,三幅画。”
“徐兄不厚道呀,当初谈好的价钱是一幅。”
“十六强一幅,八强好歹也能值个三幅。”
刘新生沉思了片刻,行走江湖不能吃亏,但是徐桐不惜落败也要让自己晋级,算是自己的大恩人,三幅也不过分,半晌,支支吾吾道“徐兄,三幅便三幅,不过台上已经赠予你一副了,再作两幅,如何?”
徐天然打了个响指,微笑道“成交。”
刘新生微笑问道“徐兄,要作何画?”
徐天然身形一闪,到了朱子柒身边,牵着她的手,暖声道“随我来。”
几个轻轻跳跃,徐天然和朱子柒出现在刘新生眼前,青衫破碎的鼻青脸肿公子和白衣胜雪绝色女子并肩而立,月华之下,唯有同样乌黑如墨青丝随风飘荡。
徐天然想起了自己衣衫褴褛的模样,赶忙说道“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
在侍女的引领下,徐天然找了间最近的屋子,脱下了满是鲜血和破烂不堪的青衫,从吕小布给他的包袱里取出一身洁净青衫。
徐天然将旧衣叠齐放好,这是某人亲手缝制的,不可随意丢弃了,再说了徐天然原本就是一个惜物念旧之人,包袱里原本她亲手缝制的五件青衫已经毁了两件了,过了今夜再也不穿了。
不是布衣青衫显得寒酸见不得人,而是青衫太过珍贵,少一件便真真切切少一件了。徐天然不自觉想起了那名肌肤胜雪的女子,不知她还好吗?
想到此处,徐天然不禁想狠狠抽自己几巴掌,若是让朱子柒知道自己此时的想法,怕是十天半个月不让自己靠近五步之内了。自己心中早已明白,朱子柒是自己今生唯一挚爱的女子。
徐天然合上了包袱,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模样,真是怪吓人的,灵力不过恢复了十之一二,身在晋王府自己不可能鲸吞天地灵力,自然也不能在短时间内使用灵力修复伤势、恢复旧貌。徐天然叹了口气,擦拭干净脸颊,既然不能做回美男子也要干净整洁,毛巾滑过脸颊,隐隐还是有些疼痛,这个王尔竹下手也太狠了,打人不打脸,一点江湖规矩都不懂。
徐天然走到门口,临走前依依不舍看了一眼包袱,合上了门扉。
转瞬,徐天然回到了朱子柒身边,朱子柒忍俊不禁,“以为徐公子梳妆打扮去了,没想到回来了还是这副凄惨模样。”
徐天然笑意灿烂道“这副模样照样帅气逼人。”
朱子柒嫣然一笑。
徐天然侧过身子,揽着刘新生的脖颈,笑道“刘兄,烦请替我俩在桂树下作画一幅,记着将我相貌画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刘新生面有疑难之色,“徐兄,这有点为难在下了。”
朱子柒微微一笑道“就按照这副模样画,刘少侠看哪里风景独好,我们就听从你的安排。”
刘新生为难之色转瞬散去,笑道“好嘞。王府花园有一株五丈高桂树,你们二人立于桂树之下,在下替二位作画一幅。”
徐天然眉头紧蹙,无奈道“刘兄,那一幅如实作画,一幅画我原本样貌,可否?”
“可。”
徐天然心稍稍宽些,英俊潇洒的一幅给朱子柒,自己留下写实的那幅,也行。
花园有一株桂树,枝繁叶茂,明月似银盘挂在桂树枝头,桂花七里飘香。
一袭青衫,一袭白衣,十指紧扣。
青衫模样凄惨,笑意灿烂如暖阳,白衣浅笑,眸若点漆、唇似含丹的清秀面颊,俏若春桃,清似秋菊,一对深深的酒窝如水波荡漾,如娇如媚,如梦如幻。
刘新生摊开宣纸,埋头作画,不曾想不经意的一幅画作成了千古名画,后世文人只将两幅画当成一幅画,画名《天涯共此时》。
刘新生灵力波动,紫锥肆意挥洒,两张宣纸叠合在一起,心有所感,心有所悟,下笔如有神,看似一模一样的两张画作,在刘新生将第一张宣纸掀起的一刻,第二张纸上,徐天然的面容上的墨迹散开,画作像活了一般,徐天然原本俊逸的面容渐渐变成了当下的惨淡模样。
朱子柒欣然一笑,便将第二张画作卷起收入袖中。
徐天然焦急道“我拿第二张吧,第一张给你。”
“我喜欢第二张。”
“将来你把画给别人看,人家说你身边那个猪头是谁,岂不是舍了面子。”
“不会不会,我岂是那只看皮囊的庸俗女子。”
徐天然顿时无言,只能将第一幅画作卷起,收入怀中。
刘新生心满意足道“万幸在下今夜状态极佳,三幅画作都乃生平巅峰之作,幸不辱命。”
徐天然躬身一揖,“多谢刘先生。”
刘新生回身回礼,惺惺相惜。刘新生在侍女引领下,回屋了。
徐天然和朱子柒身后各站了一名风姿不俗的侍女,静等贵客回屋。
徐天然一挑眉,高高跃起,坐在桂树枝上,朱子柒心领神会,并肩而坐。朱子柒晃荡着纤细双腿,徐天然双手十指交叉,顶住下巴,共赏一轮明月。
夜色中,侍女远远瞧着两人的背影好似一幅绝美的画卷,仿佛瞧见了月宫桂树上坐着两个仙人。
徐天然释然一笑“今夜真好。”
“就差没闹一闹诗雨姐姐的洞房。”
“二哥和二姐很相配。”
“说来,我的礼物忘记给诗雨姐姐了。”
“什么礼物?”
朱子柒从袖中取出一颗夜明珠,与银月交相辉映,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徐天然感叹道“比起来我的香囊真的有点送不出手。”
“不会,我看出诗雨姐姐很是喜欢。”
徐天然从怀里抹了半晌,取出了另一个香囊,轻轻拍了拍,递给朱子柒“送你的,比给二姐的更丑一些。”
朱子柒嫣然一笑,想来这是他亲手缝制的第一个香囊,确实活计不敢恭维。
“先生给了我一张符纸,只说危急时刻能派上用场,我皮糙肉厚用不着,寻思着给你用。里面还有一缕我满四月时娘亲亲手剪下的胎毛,若是将来想我了,睹物思人。”
朱子柒脸上升起两抹朝霞,娇嗔道“谁思人了?”
徐天然嘴角微微扬起,仅剩的一只狭长眸子微微眯起,满是甜蜜笑意。
一把飞刀凌空飞起,梧桐悬空而立。徐天然轻轻将梧桐接住,递给了朱子柒,“梧桐送你,我第一把正儿八经的刀。”
朱子柒接过梧桐,梧桐出刀寸许,寒光闪闪,朱子柒侧过脑袋,轻抚如墨长发,梧桐出鞘,一抹刀光闪过,一缕长发在手。朱子柒用丝带将这缕长发束起,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包裹起来,递过去,“也没什么好送你的,留给你睹物思人吧。”
徐天然将带着淡淡芬芳的手帕收入怀中,揶揄道“算定情信物?”
“磕碜了些。”
徐天然怅然若失道“何时回家?”
“不知,快了吧。”
“且等我的大名响彻江湖。”
“大梁谍报细致入微,想看你的事迹我随时都能查阅。”
“岂不是一点也没了。”
朱子柒开怀一笑,眼若桃花“可别沾花惹草。”
“有贼心没贼胆。”
“还敢有贼心。”
“不敢不敢。”
“我在大梁天京城等你。武评什么的急不得,记着,别死了。”
“晓得,我最贪生怕死了。”
“十年之约。”
“嗯,十年。”
朱子柒轻轻倚靠在徐天然肩膀上,一轮明月,各有情思。
朱子柒轻轻拨弄散乱的头发,幽幽道“闭眼。”
“为何?”
“呆子。”
徐天然顿时脑袋灵光了,闭起双眼,就像大铁锤给自己看的才子佳人小说,此时此刻,佳人要献吻了。
朱子柒轻轻抚摸红肿的左眼,鼻息拂过徐天然脸颊,内心一阵翻涌,呼吸紧蹙,半晌,徐天然舔了舔嘴唇,双唇微微嘟起。
朱子柒莞尔一笑,打赏了他一个大板栗,哈哈笑道“想得美。”
徐天然默默脑袋,挠挠耳朵,不过刚才注意力全在嘴唇之上,原来朱子柒温润灵力已然在治疗他左眼的伤势,不过一盏茶功夫,红肿消了许多,左眼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景致了。
徐天然眼眸里满满是朱子柒,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揽过朱子柒的纤细腰肢,抱在怀里,清风拂过,桂花香气四溢,也掩盖不住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朱子柒楞了一下,释然一笑,双手放在宽阔的后背上,眼眸里满是星星。
“以后,别束胸了。”
朱子柒脸色一变,重重一推,徐天然从桂树上落下,“轰”的一声,尘土飞扬。
两名侍女不禁掩嘴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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