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提气应道:“许宣在此,不知阁下是哪位高人?”
过了片刻,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身穿杏黄道袍,头上挽了个道稽,几缕花白的胡子随风飘动,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你是钱塘县许宣许汉文?”道人问。
许宣点点头:“正是,不知阁下是?”
道人说:“钱塘县庆余堂王不易可是你师父?”
许宣如实答道:“正是。”
道人这才说:“我是你师伯,逍遥派关子阳!”说完手中出现了一枚玉佩,正是太一宫的身份信物。
许宣查验玉牌后,慌忙施礼,口称:“许宣拜见关师伯。”
关子阳伸手虚扶:“你怎么的跑到这片桃花瘴中来了,万幸无事,不然只怕王师弟可要重新收徒了。”
许宣这时心中懊悔,便将昨日自己误入此地,遇到陶璋被逼拜堂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关子阳道:“昨日我刚从庆余堂过来,在临安时就听过你的诗名,确实文采斐然,但俗话说祸从口出,诗以言志抒发的乃是自己的感情,你那首《桃花庵歌》就像个引子,让那些桃树精拿住了把柄,否则即便他们有心拿你,也不会如此轻松。”
两人又交谈一番,许宣这才知道,自己入夜未归,车夫老马怀疑自己出事了,央求客栈掌柜的找人去寻,众人找了一夜徒劳无功,第二天老马还想求掌柜的帮忙,但掌柜的说什么都不愿意了。这时关子阳恰好来到客栈,听到老马的形容,又听此人叫许宣,几天前才从钱塘县而来,就怀疑是自己师弟刚收下的徒弟。他修行多年,自然知道黄山许多秘闻,便猜测许宣可能是误入了桃花瘴,让老马不用着急,自己去帮他寻找,这才有了现在的两人相遇。
许宣感激的朝关子阳行了一礼,关子阳瞧了瞧落在许宣肩膀上的鸟儿,说道:“这鸟儿倒像是红嘴相思鸟,只是怎么如此厉害,竟能一声鸣叫就破了数百年桃花瘴形成的幻境,还能解了你桃花酒之毒,当真厉害,恐怕也非凡种。”说着伸手便想去摸,黄鸟却振翅避开了关子阳的手,眨眼之间飞得不见了。
许宣手搭凉棚四周望了望,没有找到自己“救命恩人”的踪影,也不好怪关子阳吓走了鸟儿,悻悻地道:“这番确实走运,没想到竟然被一只鸟儿救了,总算逃出了这该死的桃花林,以后师侄恐怕再也不敢入桃林了。”
关子阳摇了摇头,道:“这事只怕没那么容易了结。”
许宣大惊,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可真是把他整怕了,忙问道:“师伯,我这不是已经出来了吗,难道这些桃树妖还不肯放过我?”
关子阳说:“这片桃林形成已有千年,据传当初黄帝在此炼丹,便是在此掘井取水,有些药渣倒在这里,就成了这片桃林的成道之基。这些桃树妖炼了许多桃花瘴,寻常修士都不敢来此,他们平日里也只迷惑一些误入此地的百姓,以酒色财气相诱,待人动心便顺水推舟把那些人当成修行的鼎炉,吸干元阳后魂魄依旧投胎不得,还得在此成为药渣,日夜照料桃树。只是他们虽有恶行,却少沾因果,道行不高的修士奈何不了他们,真正有道行的又不愿管这等闲事,所以才存活至今。不过今日他们竟敢拿住我逍遥派门人,说不得便要断了他们修行之路!”
说着手中忽然出现一柄长剑,寒光森森,剑尖上剑芒吞吐,颇有气势。
许宣见状忙阻止道:“还望师伯放过他们!”
“嗯?”关子阳看了许宣一眼:“你心中莫非还对那个叫陶花的树妖有什么念想?”
许宣惭愧摆摆手,答道:“非是有什么念想,这些桃树妖虽然作恶多端,但在幻境中陶花终究对师侄颇多维护,又承蒙她辛苦照料一夜,如若不然,只怕等不到师伯赶来,我已然成了陶蕊或是陶枝手中鼎炉了,一身道基早已丧尽,如今刚脱苦海,就要斩断他们生路,师侄心中着实问心有愧,还望师伯成全。”
关子阳闻言这才收了长剑,颇为赞赏的道:“你倒是个知恩图报之辈,也罢,既是你结的因果,自然还需你自己来解除,且随你吧!”
许宣拱手称谢,忽然想到自己一路进桃花村,可见了不少“药渣”,那些想必都是被桃树精吸干先天元阳而亡的人,死后魂魄都不得解脱,这还叫“少沾因果”吗?随即又向关子阳请教。
关子阳笑了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因果吗?”
许宣想了想,答道:“师侄以为,一个事情引发了另一件事情,那么前一个事情便是后一个事情的因,而后一个事情就是前一个事情的果。”
关子阳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误入桃花瘴是因,遇到陶璋则是果;你向陶璋问路是因,他带你回家是果;你自己倒酒饮酒是因,醉倒失忆便是果;你卖弄文采作诗是因,陶璋打蛇随棍上求亲是果……你好好想想,这一天一夜之事,那老桃树妖的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因你自己而起?”
许宣闻言恍然大悟,原来自从自己和陶璋问路便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难怪那些志怪小说中,女鬼都是先以美色迷惑书生,等到书生意乱情迷时再痛下杀手,原来都是为了躲避因果的缘故。
想明白这些,许宣还是有些不服,辩驳道:“师伯教训得是,这番确实是师侄孟浪了些,只是便是如此,也是那老妖步步利诱所致,怎能把帐全算在我头上。”
关子阳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怎会如你说得这么简单,自然不能把帐全算在你头上,但这10成因果,你起码占了成,你可知道为何那些有道行的修士不愿管这些桃树妖吗?”
许宣心中这时也正奇怪这个问题,闻言摇了摇头,坐等关子阳解释。
关子阳一字一顿道:“因果、业力。”
许宣跟着念叨一遍,见关子阳忽然住口不说,不由追问:“师伯,这四字何解?”
关子阳想了想,才说道:“我和你说个故事吧,神通第一的阿罗汉目犍连被外道徒用石头活活砸死,若是以神通而言,莫说是几十个外道,便是三界众生群起攻之,只怕也伤不了他分毫,但就在外道徒群起攻之之时,目犍连受往昔的业力所感,就连变化想也想不起来,更不必说大显神通了,那时神通第一的尊者就如同一个凡夫俗子一般,**凡胎。而目犍连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便是因为目犍连前世曾骂过自己的母亲,说她应该粉身碎骨,被打得像苇草一般,这口业在多生累劫中没有报完,证得阿罗汉后还要身受余报,这便是神通不及业力。”
“业力?”许宣疑惑问道:“这业力竟如此厉害,都已经成了罗汉都摆脱不了吗,那因果又和业力有什么关系?”
关子阳点点头,继续道:“他若是长居西方极乐世界,因果业力自然找不上他,但若一朝出了灵山,呵呵!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刚刚和你说有因方才有果,桃树妖与你的恩怨成因果在你,那些其他枉死之人,大概也是如此,那些人自食恶果,于桃树妖本身而言并没有太大干系,若是有修士一剑把这些桃树妖尽皆砍了,那他无端砍杀桃树妖的这些剑,终有一日也会报在他自己身上。”
这不就是“出来混早晚都是要还的”的翻版吗,许宣心头一动,没有插嘴,关子阳继续说:“凡人或许并不看重因果、业力,但于修士而言却不能不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