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羊脂玉净瓶,顾宗心中思量前几日自己做的那个怪梦。
梦中一个白衣女子跪在自己床前,自称自己名叫聂小倩,乃是婺州人士,十岁时因病早夭,尸骨被家人葬在兰若寺旁。
岂料,寺旁有株千年老槐成精,约束方圆十里孤魂野鬼为她所用,命众鬼以美色为诱饵,勾引误入兰若寺中行人、百姓,吸取先天元精助她修炼。
后来树妖姥姥被除掉,她这才得了自由,骸骨也被一个名叫宁采臣的书生取出,葬在一个风景秀丽之处。
书生在一旁结庐而居,研习功课,她感念书生葬骨之恩,每日现身为书生操持家务,时间一长两人自然互生情愫,结为夫妻。
如今解试在即,书生赶赴临安参加科举,两人感情正盛,自然不想分开,于是聂小倩就让书生将自己骸骨取出,用木匣装了,放在书箧之中,一路也跟来了临安。
谁知人鬼殊途,书生受她鬼气所染,日渐消瘦,重病不起,幸得高人指点,得知梁王府中有一件净土宗呈献给天子的羊脂玉净瓶,只需以此瓶盛水,每日给书生饮用,就能洗涤鬼气,两人方能长久相处。
只是她一介孤魂野鬼,只恐梁王爷不肯赐宝,听闻顾宗乃是文澜阁大学士,又是当朝圣上面前红人,为人最为古道热肠,乐于提携后辈,所以才来求他帮忙取得此宝,好救她官人性命。
……
聂小倩受了周鸿之恩,有意将她从中摘除出去,虽然一番话说得真真假假,但确实感动了顾宗。
他也是读书人出生,年少时也曾羡慕那些狐仙报恩得故事,想不到现在自己竟然真碰到了。
仔细打量聂小倩,朦胧间只觉她相貌秀美,更胜寻常大家闺秀,哭泣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再想到她坎坷的身世,当即心中豪气顿生,暗想此事反正是慷他人之慨,羊脂玉净瓶又是贡品,梁王爷私自克扣,自己若上门讨要,量他也不敢不给,便答应了下来。
梦醒后还以为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所以也当回事,岂料第二日,竟又做了同样的梦,顾宗这才放在心上。
找了一打听,婺州果然有一个破败的寺庙,名唤兰若寺。而净土宗不久前也确实进贡了一批宝物,其中有一件正是羊脂玉净瓶。
顾宗这才知道,非是梦境,而是有鬼物求到自己面前。
仁宗时包拯就有日审阳,夜审阴的传闻,想不到今日自己也遇到了。这样一来岂不是说自己竟已经声名在外,如再世包青天一般了?
心中颇为自得,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梁王府一行。
这晚,顾宗将羊脂玉净瓶放到案头,手持一卷古籍只等聂小倩上门。
三更过后,忽觉一阵困意袭来,还没等他上床,便拿着书伏在案头睡着了,再睁眼,就看到那个名叫聂小倩的女鬼正跪在自己面前。
“你来啦!”顾宗笑吟吟起身,想去扶起聂小倩。
聂小倩一惊,忙退后几步道:“大人恕罪,请大人止步,您是当朝大儒,又官居文澜阁大学士,身上一股浩然正气,百邪不侵,小倩不过是一个游魂野鬼,受不起大人气息,所以只有大人身穿便服时才能梦中相见,要是平日,只怕刚靠近大人三尺之内,就已经承受不住了,还请大人见谅。”
顾宗一听,想不到自己竟如古籍上所言一般,养出了一身浩然正气,这可是养气大成的鸿儒才有的气息,心中顿时大喜。
止住脚步,伸手虚扶一下,指着桌案说道:“好了,你起来吧,你要的羊脂玉净瓶本官已经为你取来了,你可拿回去救你官人性命。”
聂小倩顺着她目光一看,果然看到一个玉瓶放在案头,面色一喜,再度拜倒,口称:“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些许小事而已,不打紧,你且拿去吧。”
“大人,这羊脂玉净瓶也算一件佛宝,小女区区游魂哪里敢随意拿去,能否请大人明日送到城西悦来客栈,交给我家官人宁采臣?”
顾宗点点头道:“也好,日后若有事,你可再来寻我。”
聂小倩应声退下,片刻后顾宗转醒来,心中忽然想起那个名叫宁采臣的书生,不由生出一丝好奇。
这书生到底何德何能,竟能让女鬼千里相随,明日倒是要去看看了,如今解试在即,若真是个有才学的,倒不妨提携提携。
第二天,顾宗一身便服独自一人找到悦来客栈,和店家一问,找到仍住在柴房得宁采臣,说明来意。
做晚聂小倩已经和宁采臣说明事情经过,一听面前之人就是文谰阁大学士顾宗,更是来救自己性命之人,宁采臣当即拜谢。
顾宗环视左右,不见聂小倩,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两人一番对答,顾宗见宁采臣进退有度,言谈举止也颇为不俗,爱屋及乌之下,便收了他做弟子,还给了他一些银子,命他好生读书,若有难处或是学问上有不解之处,可去府中找他。
顾宗走后,聂小倩这才敢现身出来,让宁采臣用净瓶盛水喝下。
宁采臣依言而行,只觉一口清水下肚,头脑立刻一阵清明,身体也不似以前那般乏力了,就连往日读书中的不解之处也都豁然贯通。
又过了十余日,临安府解试终于开始。
白素贞、小青等人陪着许宣来到临安府院门口时,这里已经是熙熙攘攘聚集了许多考生。
经过这段时间的突击学习,许宣自觉腹中已经有了些墨水,所以也不去考卢远声说的“镖厅试”“别头试”了,虽然考出来也没什么区别,但总感觉莫名其妙矮了别人一头。
解试需根据题目作诗,写赋、论各一首,策五道。
其中诗、赋一场,试论和两道试策一场,另外三道试策又一场,共三场,分三天考完,期间考生不得进出府园大门。
为此,许多考生都提了个小篮子,里面除了笔墨纸砚外,还有一些吃食。
相比他们,许宣就轻松许多,笑着对白素贞道:“你看,修士还是有修士的好处,最起码三天不吃不喝对我还没什么问题。”
白素贞道:“官人,莫要说笑,既然来了,还是好好考试,不能辜负了师父的一片心意。”
许宣点头:“那是自然,这些日子为夫已经将最近十年的解试、省试试卷刷了个遍,那些个典籍以往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现在也能倒背如流了,做出的东西或许有拾人牙慧之嫌,但中举应当问题不大。”
一旁小青抬头看了看府院,双手抱肩道:“姐姐,我怎么觉得这里隐隐有一股威压之气,让人好不舒服。”
白素贞抬头看了看,答道:“科举乃是文坛盛事,府院中有供奉了儒门先贤和文曲星君,现在还好,等到正式考试时,文气冲天,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敢靠近分毫。”
小青点点头,指着许宣笑道:“哈哈,许官人肯定还不知此事,方才在家中时他还和我说让我多在他芥子袋中装些点心,做题累了好拿出来吃了,若是这样,许官人身在府院之中,只怕浑身法力都要被文气压制了,也不知道那时候能不能动用芥子袋。”
许宣一惊,忙问:“娘子,真是如此?”
白素贞莞尔一笑,手中忽然出现个提篮,柔声道:“妾身知道官人没有准备这些东西,所以早已为官人备好了,朝廷有太一宫帮助,岂能没有克制修士的法子?否则科举大事岂不是成了儿戏。”
许宣心中一暖,接过提篮道:“多谢娘子了,若非娘子,我当真只能在府院中苦熬三天了。”
“许公子,许公子!”
说话间,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书生手中提着一个篮子,踮着脚朝这边招手,不是宁采臣又是谁?
穿过人群来到众人面前,宁采臣先对许宣、小青、周鸿各行了一礼,说道:“胥江驿时多谢许公子救命之恩,后来不辞而别多有失礼,还望许公子见谅,小青姑娘,周鸿姑娘,也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了,若非你们,我和小倩恐怕不能长久相处。”
说完,深深作了一揖。
许宣和白素贞后来也听小青说了帮聂小倩巧取羊脂玉净瓶之事,许宣上下打量了一番宁采臣,见他相比以往果然精神了许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宁兄莫要客气,都是举手之劳罢了,怎地,你今日也来参加解试?”
宁采臣道:“是的,如今我已拜在文澜阁大学士顾宗顾大人门下,这些日子常去他府中请益,又得玉净瓶中净水相助,只觉神思相比以前敏捷了许多,此番解试或许能有斩获,如此也不负小倩的一番情义了。”
许宣不知道他竟拜入顾宗门下,闻言也为他高兴,说道:“如此就好,你和小倩姑娘以后有难处,也可来白玉京寻我。”
宁采臣知道他是修行中人,自有许多神奇术法,或许日后真有求到他门上的时候,忙又躬身谢过。
闲聊一番,门口考生已经陆续进去,许宣这才辞别白素贞等人,和宁采臣一同进了府院。
从差役那里领了号牌,找到自己的小隔间坐下,看着一个个面无表情得考生,许宣忽然有一种回到高考考场的感觉。
不过两者相比,还是高考舒服得多,最起码不用三天时间都被关在小隔间,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第一场,考试开始。
题目是,南乡子,功名,别离。
看着题目,许宣心中明白,这就是要考生们用做词牌,描写功名和离别之情了,这倒是不难。
脑中飞速想着后世相关诗词,片刻后,双眼一亮,忽然想到一首应景的。
环视四周,众考生还在审题,构思酝酿,他这边已经是运笔如飞,唰唰唰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