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般说,许宣心中不禁有些犹豫了,帝女献她不清楚是谁,但旱魃的名头他却是听过的,只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面铜鼓能唤来她的分身,虽说天地法则之下,世间法尽头不过出神入化,但似这种已经能动用大道规则的存在,即便一个分身,也不是在场诸人能抗衡的。
练神返虚,也有三六九等,能掌握大道规则之辈,自然是世间最厉害的人物。
“你要怎样?”许宣问道。
“哈哈哈哈!”绿袍见他服软,朗声笑道:“先让你小姑娘住手!”
许宣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吩咐一旁灯儿,先收了依旧在空中盘旋的蝶儿。少了漫天星光的威胁,金蝉圣君终于有了一点喘息之机,纵身一跃来到绿袍身旁,九个中了田婆蛊毒的化身护在身前。
“老祖,如今怎么办?”金蝉问道。
绿袍看了看眼前围拢的众人,桀桀笑道:“既然师姐没有同归于尽的勇气,那师弟便就此别过了,只是日后你那清水寨只怕就没了,趁早选几个有根骨的弟子跟在身旁吧,否则莫要怪师弟言之不预。”
田婆眼角不住跳动,怒道:“你敢?你若敢毁我清水寨,你那乱石窟也别想安生!”
“区区一个石洞而已,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师姐想要尽管拿去便是,你杀我弟子7人,我屠你清水寨百姓700,这笔买卖,说来还是我划算一些。”
田婆顿时无语,苦笑着看了看许宣,叹道:“我担心的便是此事,眼见就要功成,谁料此獠手中还有这等宝贝。”
“小姑娘,你怕死吗?”犹豫片刻,田婆忽然对灯儿说道。
许宣心中咯噔一下,这田婆莫非真动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不等灯儿回话,许宣忙道:“婆婆,不必心急,有我们这么多人在,断不会让此魔奸计得售,到时将清水寨百姓迁到临安去便是,晚辈家中还有些家产,到时定会好生安置他们。”
田婆摇摇头:“山高路遥,清水寨百姓扎根清水江畔千余年,怎肯背井离乡,随你东去临安?况且,千余百姓,就算你用心护持,又怎能保得住众人安然无恙?”
绿袍原本只想丢下一句场面话,谁料却是iji了这个一生以守护清水寨为念的田婆,忙改口道:“罢了罢了,师姐,此事就此作罢,我这一身神通说来也是得自师父,你是师父独女,我又岂会真个伤了你?今日你我师门情分算是抹平了,我们两个也再无恩怨,以后你在你的清水寨养蛊,我在我的乱石窟炼尸,各行其道,再不往来如何?”
听他这么说,众人心头都是一松,谁料田婆却摇头道:“师弟,你我相识一千三百多年,你的心性我还是知道的,今日若不是得你提醒,我险些吝惜己身,错放你离开,如今你虽服了软,但日后必然前来清水寨报复,我活了一千七百余年,也活够了,便用这条老命,换清水寨百姓千年平安,也是值得的,总好过日后担惊受怕,内疚自责来得痛快些。”
这些年来,自绿袍弑师夺血,破门而出之后,他从未听田婆叫我自己一声师弟,现在忽然听她如此平淡说出“师弟”二字,心中不由懊悔不已。这老妖婆当真是存了必死之心啊,早知如此自己方才又何必说那些话去撩拨她?
田婆转身又对许宣道:“许公子,今日只怕要牵连令徒了,老身心里着实抱歉。”
“婆婆!”许宣哪里肯贴上自己徒弟陪他赴死,忙道:“婆婆,我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妙啊!”
田婆心意已定,惨然一笑,再不说话,身影忽然消失不见,红芒一闪复又化作一条半人高的蜈蚣,随即隐没在空中,再出现时已经来到绿袍身旁。
“咚!”
见此情形,绿袍不敢再犹豫,他如今只是毛僵境界,断不是灵蛊的对手,当即以臂作槌,猛地敲在铜鼓鼓面。
铜鼓上的八角太阳纹金光一闪,一道肉眼可见的声波以铜鼓为中心荡开,在场众人身形都是一震,原本就有伤在身的张广和李晓嫣几位金丹修士最先承受不住,只觉眼前一黑,瘫倒在地,再无知觉。反倒是乾州城中的寻常百姓没有半点感觉,依旧如往常一般熙熙攘攘、迎来送往,这声音似乎只有修行中人才能听到一般。
铜鼓一响,声震九霄,原本还有些阴郁的天空忽然乌云散尽,一道阳光从天而降照在绿袍手底铜鼓之上。
赤红的蜈蚣被鼓声一震,硬生生逼退了三步,但仍不肯罢休,巨尾一甩,打在绿袍身上,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无数蛊毒顺着那道痕迹在他身上蔓延开来。随即,又借反震之力,纵身跳到一旁金蝉一具化身之上,一口咬在他脖颈之处。
“啊呀!”一声,叫声未落,金蝉那具化身已经化作一滩血水,血水中爬出许多细小的蜈蚣,朝其余几个化身奔去。
“咚!”
大地忽然一阵摇动,乾州城外两条河流忽然涌起丈余波澜,惊得码头上的百姓纷纷四散逃逸。这时,便是许宣也觉胸中有些发闷,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在场除了他之外,也只有计昆一人仍持剑站在一旁。
绿袍面色铁青,当初得到女献铜鼓时,他就知道,此鼓一响,便是个玉石俱焚的结果,所以只当成压箱底的手段,其威慑之意更胜实际意义,谁料今日自己却是弄巧成拙,碰上田婆这么一个不怕死的人,当真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赤红蜈蚣化作一道红光,田婆面容隐隐浮现其上,忽地化作无数红芒,直奔金蝉、绿袍而去。
绿袍以臂当槌两敲两下,饶是他肉身仍有不化骨的境界,也是右臂一阵剧痛,手臂上一根根如蚯蚓一般虬结的青筋尽数爆裂,乌黑的鲜血溅在铜鼓上,让这面铜鼓看起来更显神秘。
金蝉圣君剩余的八具分身正在和那些小蜈蚣纠缠,忽地被红芒缠上,又是数声惨叫,便尽数化成一滩脓血,涌出无数细小蜈蚣,朝金蝉本尊攻去。
许宣在一旁看到绿袍手臂高高举起,就要敲响第三下,忙纵身跃了过去,手持石碑挡在铜鼓鼓面。
“嗡!”
绿袍一拳砸在石碑上,震得许宣握住石碑的双手一阵颤抖,掌心竟被石碑硬生生压出数道口子,伤口外翻,露出鲜红得嫩肉,金色的血液从石碑边缘滑落。
“找死!”绿袍一拳被阻,当即大怒,接连又是数拳,每一拳都不离铜鼓,逼得许宣不得不用石碑去挡。
三槌,如今已经响了两槌,再有一槌就要唤来旱魃分身,到时绿袍死了与他无干,便是田婆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但自己的灯儿却不能死。
绿袍拳头又硬又重,许宣接连扛了三拳,双手已经血肉模糊,体内气血涌动,双目充血,涨成赤红。
“收!”见绿袍又扬起拳头砸来,许宣怒喝一声,忽然收了碑阵,将全身法力尽数凝聚在双掌之上,再次接下这一击。
“老祖救我啊!”一声惨叫,金蝉圣君在田婆众多蛊虫的攻击下,终于身死道消。得了他本体、分身当作血食,那些蜈蚣已经长至一尺长短,纷纷摇动百足,朝绿袍攻来。
一身红芒的田婆身影跳动,忽隐忽现,围绕绿袍等待下手机会。这时绿袍虽然境界跌落,但周身尸气还在,她要用地上这些小蜈蚣将他尸气耗尽,才好出手。
“滚开!”绿袍暴喝一声,忽然身躯再长百丈,抬脚碾死身旁一堆蜈蚣,一拳将许宣击飞数丈才堪堪停住。
“灯儿,不要让他击鼓!”许宣双手垂地,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环视周围只有灯儿一人还站着,忙高声喊道。
灯儿应了一声,小手一抛,蝶儿当空飞起四翼震动,四道灿若星河的星光击向绿袍右手。
“啊!”绿袍一声惨叫,那只将许宣打成重伤的右手顷刻间化作了虚无。
忽然少了右臂,绿袍身子重心不稳,一下瘫倒在地,铜鼓也从左手中滚到一旁。地上那些蜈蚣瞧见机会,蜂拥而上,消磨着他身上无尽尸气。
只是片刻,绿袍尸气渐淡,一旁伺机而动的田婆嘴角闪过一抹笑意,忽地红芒闪动来到绿袍脖颈处,重新化作赤红蜈蚣,一对口器有如一对剪刀,当下就是一咬。
“啊!”又是一声惨叫,绿袍原本青黑的脸庞变成血红,浑身抽搐,诺大的身躯缓缓缩恢复如常。
见此情形,许宣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地上的无数蜈蚣也都变作道道红芒,汇聚在田婆光影中的身躯里。
“婆婆小心!”许宣正想上前查看情况,就见地上的绿袍忽然身躯一动,如一截枯木对着滚落一旁的铜鼓撞了过去。
田婆面色大变,想要上前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咚!”
绿袍以头作槌,重重撞在铜鼓鼓面,第三声铜鼓终于还是响了起来
绿袍挣扎着翻转身躯,头顶鲜血直流,将他枯瘦的脸染得越发狰狞,艰难地用仅存的一只左手抱住铜鼓,看着田婆和许宣冷笑:“咳咳,死则死矣,那又如何,你这老妖婆,当真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