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心中一跳,猜到是一回事,听她亲口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不知旱魃有多大神通,但常言道:人的名,树的影,只是“旱魃”二字,就已经能让如今天下群雄束手了。
“前辈,此事中间还有许多曲折,且容晚辈一一道来如何?若是晚辈说完,您仍执意要杀我和田婆,晚辈当即引颈就戮,绝不敢再有半句怨言,只是若前辈觉得晚辈说的还有几分道理,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晚辈和田婆一条活路。”
许宣竭力挣扎,他不相信,女献怎么说也曾是黄帝独女,就算化身旱魃,心中不可能没有一丝善念。
“为了世人,我将真身封印在极西之地地心深处,那里方圆数千里受我体内火气炙烤,成了一片焦土。黄沙粒粒,风尘滚滚,多少误入其中的牧民葬身期间,他们对我有敬有畏,但却早忘了我曾经做出的牺牲。”
女子忽然淡淡说道:“我在地心中沉睡了三万余年,被时光抹去的除了爱恨,还有你所说的那丝善念。我为众生,众生却何曾为我?”
她竟会读心术!许宣心中一惊,随即也是一阵默然,明白了几分女子的愤怒。
世人知旱魃者众,知女献者却寥寥无几,时至今日,更将旱魃当作为害天下的旱鬼,如遇天干大旱,常有打旱魃之举。也常将埋而未腐,坟头寸草未生的僵尸当作旱魃,掘墓焚尸,以求天降甘霖,自己若是她,只怕心中也有一腔郁结之气吧。
想了想,许宣辩解道:“世间事便是这般,常以讹传讹,但仍不乏有识之士,心中仍记着前辈当年为人族做出的贡献和牺牲。”
女子微微摇头:“你说这许多,不过求一线生机而已,但我不过是她的一介分身,秉持众生愿力和她一点气息受铜鼓感召而生,众人如何看她,我便如何看众生,所以,你说这些没用。”
说完,素手一扬,手上青色袖袍滑落,露出半截皓腕,那团金光从掌心跃至指尖,仍朝许宣眉心按去。
“不许伤我师父!”
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女子身后传来,许宣侧目一看,忙道:“灯儿,快跑,不要过来。”
许宣心中大急,田婆只是养了一只灵蛊,就被这女子一剑刺了个对穿,灯儿手中的蝶儿却是沐天颜从避难所隐蔽空间中翻出来的,实实在在就是域外邪魔出品,真让这女子看到了,哪里会放过她?
灯儿却是置若罔闻,纵身奔到许宣身前,双手抱住女子双腿,推着她往后退。
“灯儿小心,你不是她对手,快些跑,等师父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再来找你!”许宣急道。
灯儿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能动弹的许宣,有些不满地说道:“师父,你怎么还当灯儿是个小孩子,你这些话,就是骗小孩子都骗不了的。”
“额”许宣有些气急,又道:“总不能我们师徒二人一同栽在这里吧,你快些走啊!难道你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灯儿扭过头去,再不说一句话,只是将小脸埋在女子衣裙间,两只小腿蹬地,竭力将她往后推。
许宣心头一暖,又是一阵焦急,即便灯儿诸多神异,又哪里是这洪荒凶神分身的对手?
灯儿用力推着女子,那只已经生出四翼的蝶儿也振动翅膀飞了过来,盘旋在女子头上,点点星光自虚空中生出,落在女子身上。
“六翼魔蝶?”女子柳眉微蹙,低头看了看抱着自己双腿不肯松手的灯儿,心中微怒,抽出一只手当空一点,那些星光尽数化作虚无。
“原本以为今天见到一只六级生化虫已是难得,想不到竟还能看到一只六翼魔蝶,看来当年灭世,也没有灭得那么干净!”
说完,女子身上衣裙翻飞,一道巨力涌出,当即把灯儿震飞数丈。
“你的主子都已葬身雷海,你又活着做什么呢?”女子伸手点向蝶儿,一道金光在指尖凝聚。
“住手!”远处灯儿见状,心中大急,大喝一声,一道淡青色的虚影忽然浮现在体外。
是一只鸟,鸟色淡青,外有橘hungse火焰,长长的尾羽在身下绕了一圈与锋利的鸟喙相接,头顶几根长长的羽毛随风摇曳。
许宣身躯一震,忽然发现自己竟能动了,当即不再犹豫,纵身一跃,一手抓住空中的蝶儿,一手抓起身后蜈蚣小红,便往灯儿方向疾驰而去。
“嗡!”一身巨响,许宣尴尬的定在空中,依旧保持奔跑的姿势又被定住了,这奔跑的姿势,清风一吹,胯下微凉啊!
女子身躯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握拳,似乎是有些太过用力,所以指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站住,你要干嘛?有事冲我来,对一个小孩子生什么气!”许宣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呵斥,任他如何驱使体内山海剑,或是石碑,都没有半点反应,体内法力也沉寂在丹田、经脉中,没有丝毫波澜。
“师父!”
女子来到灯儿身前三尺处,忽然跪倒在地,双掌交叠置于额头,郑重拜了下去。
“这是什么情况。”许宣感觉这世界变化太快,自己竟是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师父!”女子再喊一声,不敢抬头,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当年一别已有数万年,徒儿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今日一见没想不到师父竟沦落到这般境地,实是徒儿之过,求师父责罚!”
“你叫谁师父?”灯儿有些不解,看着刚刚要杀自己蝶儿的女子,心中仍有些生气。
听她问话,女子这才敢微微抬起头来,双眼已经是泪珠涟涟,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竟露出了许多笑意,少了许多威严,多了几分人气。
“你叫谁师父?”灯儿又问。
女子有些惊慌地看着灯儿答道:“师父,我是献啊,你不认得我了?”
“献?献又是谁?我不认得。你要杀我师父,还要杀我蝶儿,你不是好人!”灯儿斥道。
女献身躯一颤,师父的师父?那岂不就是那几位
她忙微微侧头,环顾四周,却没发现那些不怒自威的身影,忙小心问道:“原来六翼魔蝶竟是师父豢养的,徒儿还以为是域外邪魔的余孽,只是不知师公何在?”
“就是被你定在空中那个!”灯儿指着半空中的许宣,气鼓鼓说道。
“他?”女献有些惊讶,心中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自己的师父竟是轮回转世,还未觉醒前世记忆与神通?想必定是如此了,否则,以师父的手段,自己一个区区分身,又怎能在她面前放肆。
抬头看了看空中正目瞪口呆的许宣,女献摇摇头,只是自己这个师公却是差了许多,修为一塌糊涂也就罢了,心中竟然还有那种龌蹉心思。
灯儿看她半天不说话,壮着胆子喝道:“你还不把你师公放下来?”
女献忙点头应是,禁制一除,许宣这才落到灯儿身旁,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这个徒弟的徒弟,心道,现在这世道当真是有些乱,竟是辈分越低修为越高了,若能将这个徒孙留在身旁听命,自己岂不是能横着走了。
想到这里,偷眼看了一眼仍跪在身前的女子,见她也正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忙正色摆出一副“我是师公”的模样。
“师父,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话音刚落,女献忽然想起自己师父好似并未恢复记忆,忙改口道:“弟子是说,方才发生了什么。”
灯儿伸手拉住许宣衣角,仰头看了他一眼,许宣心领神会,忙将绿袍和自己师徒二人的纠葛一一说了出来。
女献听罢,霍然起身,一抬脚已经到了绿袍跟前,冷冷地看着他。
绿袍不愧是不化骨之身,即便受了如此重的伤,仍能苦苦支撑,少了金光透体而出的威胁,浑身的孔洞竟在慢慢长出新肉,就连头上那道裂缝也正在缓缓愈合。
“僵尸,便是你这等秽物坏了我的名声,如今竟还想从我师父手上诓走六翼魔蝶,对我对我”说道这里,女献回头看了许宣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对我师公下手,当真是罪无可恕!”
绿袍大惊,哪里知道自己召来一个旱魃分身,竟是许宣的徒孙,看这情形,竟是要掉转枪口对自己出手了,忙道:“仙子饶命,不知者不罪啊!仙子不是说过你承我一份情,要救我一命吗?”
女献冷冷道:“方才已经救过了,似你这种腐肉,便是师父不说,我也留不得你!”
绿袍没料到,这等仙子一般的人物,竟然也会玩弄这种口舌之术,先救再杀,这与不救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