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这时反倒不如白素贞这般担心,杆子要来当儿子的文曲星成了自己的红小将,青帝化身徐乾也弃暗投明,投入自己温暖的怀抱,这世自己还怕谁?
法海、雷峰塔、钱塘老龙敖应、淮水水神巫支祁、域外邪魔妮蒂亚?
NO,NO,NO,所谓徐乾在手,天下我有,如今形势一片大好,还要什么自行车?
“娘子勿忧!”许宣伸手在白素贞手背拍了拍,才放缓声音将如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人道火焰?”听许宣说完,白素贞不由面一喜,说道:“这么说来,不止是文曲星,就连那个曾经点化青儿,被妾身隐隐推算到的青衣公子如今也成了你的护法?”
许宣想了想,说道:“与其说是护法,倒不如说是同志。”
“同志?”
“没错,志同道合者,可称同志!”
许宣点点头,继续说道:“无论是仕林还是徐乾,他们与其说是我的护法,倒不如说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同志。
相比护法或是身外化身来说,他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人格,只是我们心中追求的目标却是一致的。”
“官人得目标是什么?”白素贞好奇问道。
“自强不息,披荆斩棘,虽千万人吾往矣!
厚德载物,海纳百川,既求同也能存异!
群龙无首,无仙无佛,人族命运唯自持也!”
许宣一只一顿,将自己在忘川河畔参悟的三重人道信仰说了出来,言语间自有一股淋漓气势喷薄而出。
白素贞咀嚼着他说的这三句话,喃喃道:“若是这样,只怕还是有些不妥。”
“噢?有何不妥?”
白素贞从许宣掌中将手抽出,起身来到婴儿床前,低头看了看里面躺着的小人儿,俯身将他被角掖好。
似乎担心吵到自己儿子睡觉,白素贞轻轻走到一旁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官人自古以来治河就有堵和疏两种法子,也有疏、堵并用之道,你以为那种法子好?”
许宣想了想,答道:“自然是要因地制宜,不拘是疏是堵,总归只需只得河道安靖便好。”
白素贞点点头,又道:“官人这话说得中肯,只是真正落到实处却没有这般简单。”
白素贞缓缓坐下,从茶杯中沾了一点残茶,葱白一般的手指在桌面一划,杯中那点茶便随之尽数落到茶痕之,顺着那道痕迹流出桌外,落在地板之。
“泛滥的河道就如这缕清茶,或堵或疏,总有许多法子,只是所处位置不同,人生阅历不一,自有各自的看法罢了。
那些治理河道的大臣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虽然不免有些不知实务的书呆子,但能高居庙堂,被朝廷委以重任的,十个里面总有六七个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又岂不知治理河道需因地制宜?
之所以总有些看似迂腐的举止,不过是旁的什么事让他们不得不顾忌罢。
或许是下游河道有他们置办下的万倾良田,一旦疏导泄洪,便会淹了自己庄稼;又或是游某处有某位朝中贵人的坟茔,淹了下游百姓良田,总好过得罪朝中同僚……
诸如此类,林林总总,外人隔岸观火,自然不及那些官吏身临其境,哪里体会得他们被种种因果羁绊的苦处?
所以那些只会纸谈兵的书生,才会觉得满朝都是尸位素餐之辈,只是治理河道而已,那些朝廷大员用的方子怎么这般迂腐。”
“娘子想说什么?”许宣有些不解。
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妾身是想说,治理河道是这般,人道信仰也是这样。
就好比钱塘县中有一群人都想去夕照山,乘船的有乘船的理由,骑马的有骑马的便利,腾云的又有腾云的法门,目的虽然一致,说法或有不同。
徐乾与仕林就想官人所说,乃是与你志同道合之辈,他们信仰你的信仰,但要实现这个信仰,所用手段却未必就合你的心意。”
许宣恍然,自己方才真是被突如其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正如白素贞所言,就算是革命,也有左、右路线之分;佛陀传下佛法有大乘、小乘之辨;孔圣人珠玉在前,又有《论语》教化百姓,门下三千弟子还不是各有所得?更别说自己这依旧显得有些稚嫩的人道信仰了。
自己的三重信仰只是一个大体目标,而要实现这一目标,手段百般,道路千条,徐乾虽然被人道火焰洗炼了心智,却未必如同自己臂膀一般指挥如意,文曲星当时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想来只是担心自己不能平安降世,或者也是想多一位“同志”吧……
看到许宣脸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白素贞知道自己的话他已经听了进去。
虽然事情并不如何完美,但她也乐得解了燃眉之急,后顾之忧,又复安慰道:“官人也莫要太过心忧,如今妾身总算不用担心日后你们父子二人翻脸成仇了,这也是一桩好事。
至于徐乾……就算他不肯听从官人吩咐,总不必担心他来算计官人,这也是一桩好事啊!”
许宣抽动嘴角,勉强笑了笑,叹道:“娘子说得没错,是为夫有些贪心不足了,总想着若是能真正收了这尊青帝化身,在世间便没有什么畏惧了,所以心中才有些失落。”
“官人能相通就好!”
白素贞目光如水,温柔地看了一眼许宣,又一到房中那根跳动着橘黄色火焰的红烛。
长叹道:“如今你我夫妻二人面前最要紧的就是夕照山的那座雷峰塔了,不知这道劫难要如何才能渡得过去。天道昭昭,誓言当头,妾身只恐你我缘分就如这璀璨红烛终有燃尽之时,到头来落得个鸳鸯两分飞的境地。”
方才是白素贞为许宣开解疑惑,这时却又轮到许宣来安慰她了。
“娘子,无须担心,就算徐乾不肯出手,但为夫如今也修成了阳神,自不惧法海手中紫金钵盂,他若敢门,依我们如今实力,未必就怕了他。”
白素贞笑了笑,并不答话,她修行一千七百年,自然比许宣更清楚违逆天道的结果。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己违背誓言在先,就算真能斗得过法海,也未必能逃脱责罚,只怕到时阴差阳错间,自己还是得入雷峰塔中走一遭。
只是见许宣这时兴致正浓,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但愿如此,只望麟儿降生之后诸事顺遂吧!”
从白素贞房中离开,许宣来到外院西厢,这里是徐乾所在的房间。
推门进去,就看徐乾正端坐桌前,面前笔墨纸砚俱全,正在凝神写着什么。
“徐道友在忙?”
徐乾听得身后响动,转头见是许宣,忙起身道:“许多事情今日才想通,灵台虽然清明,只是脑中思绪却要捋一捋。”
许宣前探头往桌看去,想知道这位青帝化身在纸写了什么。却见砚台中并无浓墨,案头宣纸也无半个字迹,那只崭新的狼毫下棕白,就这么搁置在笔架,也似是从未动过。
“徐道友想写什么?”许宣问道。
徐乾道:“以我辈修士之能,自能在灵台中演化万物,又何须笔墨这等物事,摆出这副架势不过是如焚香沐浴一般,求个静心罢了。”
许宣前寻了个位置坐下,饶有兴趣问道:“不知道友为何事烦恼,如今可曾理顺了吗?”
徐乾点点头:“今日幸得道友点化,这才勘破了人道至理,往日行事确实有些偏颇、激进了。
厚德载物,海纳百川,求同存异,这十二字以后便是我道心,思及以往种种,如今正有一桩要事需办。”
听他说起这“十二字方针”,许宣心中不由苦笑,自己参悟出的三重人道信仰。
第一重“自强不息,披荆斩棘,虽千万人吾往矣”,炼出的人道火焰送给了文曲星君。
第二重“厚德载物,海纳百川,既求同也能存异”,赠给了徐乾。
两重信仰各有侧重,但都是为了人道繁荣,想不到却成了徐乾的道心……
“不知是何要事?”
徐乾道:“镇妖塔!”
许宣一惊,霍然起身,盯着徐乾双眼问道:“道友莫非是想破了镇妖塔封印,放洪荒妖族出世?”
徐乾摆摆手道:“道友多虑了,去岁那些妖圣破开封印,放那些大妖以下妖族出世,如今七成都聚在桐柏山,已经搅得天下有些不太平,我岂会做这种自毁樊篱之事。
海纳百川也要徐徐图之,我只是想为这些妖族寻一条出路罢了!”
许宣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在镇妖塔中也承了【app下载地址xbzs】妖圣一份情,又得周鸿转授了《神魂修炼法》,心中难免对那些困于一域的洪荒妖族生出一些同情,但要让他就这么放这些妖族出塔,那是万万不能的。
徐乾说得没错,海纳百川也要徐徐图之,就这么莽撞的放那些洪荒妖族出来,只怕立时就是生灵涂炭,遭殃的还是天下百姓。
“那道友想要怎样?”
徐乾道:“道友可曾听说过烛龙?”
“道友说的可是当初都天神雷灭世,壁虎断尾,侥幸逃得性命却不知所踪的烛九阴?”
徐乾点头,继续说道:“十二祖巫中,便以烛龙的神通最为玄妙,他精通的乃是时间、空间之道。
对于洪荒妖族……我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镇妖塔虽然自成一方小世界,但其中灵气匮乏,不是长久居住之地。
所以,我想前往极北之地寻那烛九阴,借他神通为那些妖族另觅一界,繁衍生息,也算是为当初的事做些补偿吧。”
“你要开辟妖界?”许宣惊道,想不到白素贞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
“妖界?”徐乾咀嚼着这两个字,笑道:“若是这般说,那也使得。”
许宣皱眉道:“烛九阴在极北之地?”
徐乾点头,说出了一些许宣不知道的辛密。
“烛九阴神通诡异,当初被都天神雷所伤,丢了四成神性,之后便去了极北之地沉睡。
他的身形介乎有无之间,穿梭于过去未来之中,不断吸纳地底元磁与诸天灵气,调养伤势,我们虽有心斩草除根,只是却不能洞悉时间大道,这才让他苟延残喘至今。”
许宣有些不解:“道友虽是青帝化身,但以五位帝君之能都做不到的事,莫非你就能做到?”
徐乾笑了笑,解释道:“斩不了,不意味着寻不到,只要能寻得到,总能和他谈一谈,想来为他寻一处栖息之地,他也应当愿意才是。”